甘蓝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丝毫不理会这份寂静，仍旧口若悬河地继续着他的布道：“我们小组讨论的结果认为，使用电极，进行电刺激，对大脑皮层，直接分析，嗯，电刺激所引起的脑电波扰动，这样最直接地通过深层次模拟脑活动，比起观察文字信息、视觉信息、听觉信息对脑波的波动影响，来得高效得多。虽然这个过程，可能，有点不太人道，被高频率的电极刺激，呃，实验对象，嗯，这人，的大脑，感受到的痛苦，可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可能这人就废了。”

　　“这人的记忆能保存下来吗？”台下一个声音响起。

　　“嗯，对，这是个好问题，我正要讲到。”甘蓝头也不抬，眼睛仍盯着屏幕，手上切换了下一张幻灯片，“大家看，记忆力，是不同于思维意识的另一个层面的大脑功能。我们，也请教了很多医科院的脑科学、神经认知学的教授，我们小组讨论的结果是，所谓记忆力，其实是某些免疫球蛋白分子的堆叠效果。嗯，是这样的，让我打个比方——我们知道，每一个免疫球蛋白，都有不同的结构构造，好似一个个的小多面体。对应的，我们脑中的不同的形象，或者情绪刺激，都能够用立体的图画方式来表示，随之就需要产生很多小的免疫球蛋白来拼接成具象。好比，我们知道，我们看到一个人的脸，是个不规则的多面体，那么，我们需要拿很多很多，细小的多面体，去搭积木一样，搭出来这个外形。你看，这，你们，能明白吗？但是，人类需要记忆的物体，其实非常多，用越来越多，多种多样的免疫球蛋白，不光是立方体啊，可能也是球形、三棱锥什么的。嗯，这样打比方更明白一点——就是一堆各形各状的积木，当你需要记住某个东西时，这些球蛋白分子，就搭建一个拟合度很高的外形模型，这样，你下次看到，就仍旧认识它，因为你脑子里，也有这么个形象在。而当你需要记忆一个时间片段，或者一个故事的时候，这些积木，就来搭起来一幅一幅的画儿，然后顺序的拉动，就像，卡通片一样。你们，这样，能理解吗？”

　　“那你怎么把这些记忆分子，芯片化呢？”

　　“这位同事，这个，呃……我们还在研究中……”这个问问题这么犀利的家伙，是谁啊，甘蓝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想仔细看看这个刺儿头，同时考虑，要不要用板砖儿飞他——但是，看到的人，却让他张口结舌——是大领导。

　　“哈哈，这位年轻人的思想很有创意啊！”大领导爽朗地笑着，往讲台走上来，在距离甘蓝两米的地方站定，居然给甘蓝做了一个揖，甘蓝慌忙还礼。接着，大领导面向大家，开始说道：“我们需要这样敢想敢闯的年轻人，我来的时间不凑巧，只是听到了很少一部分，关于c-bot优点的介绍。我就觉得，这个能搞，能成！”

　　草菇和底下坐着的其他人员，都站了起来，拼命鼓掌，而甘蓝，在讲台上，痴痴傻傻地看着这戏剧性一幕的发生，完全惊呆、懵懂。大领导转向甘蓝，拍拍他的肩，说着：“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

　　之后，大领导，也不多言，顾自扬长而去，门口站着的保镖、随从，一众人呼呼啦啦地也走了，空余一地的安静。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说实在的，大家脑子里都还是晕眩着，分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真是花非花，雾非雾，去似朝云无觅处。

　　接着，会议室里，就一下子炸锅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又开始热烈起来了。

　　“实验对象这样能活下来吗？你不会把他搞死了吧？”

　　——“这个……说不好……还不都是纸上论证阶段嘛……”

　　“记忆力是这么回事儿吗？甘蓝你不是程序编译专家，你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神经科学专家了？”

　　——“我是做人工智能，计算机语言编译建模的，不是你瞎扯的这个！”

　　“山药做机器人我信，甘蓝你做这个什么，意识芯片化，会不会太超前了点儿？骗人的吧？”

　　——“最后那四个字去掉！你说的就没错了！”

　　“你们把摊子铺那么大，又是人工智能、机械人，生物医学、脑功能、编程算法……有了你们组，这科研经费以后怎么分啊？我们还吃什么啊！？”

　　“今天大领导都发话了，以后，我们就没饭吃咯！”

　　——“别这么狭隘嘛，我们可以合作，一段时间，以某个目标，结成突击小组，分段合作嘛。”

　　“甘蓝你这一票干大发了！诶，今天这么思维敏捷，思路如泉涌，是不是昨天去参了欢喜禅了啊？！”

　　——“去你的！”甘蓝脸却微微泛红，自己，却不自觉的，就回想到了那天，周五下午，去安锦寝室照看她的事情，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诶，你们看，这小子脸红了，妈蛋，果然已经不是雏儿了！”

　　哈哈哈，下面爆发出哄堂大笑。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今天这会就开到这里。”草菇最后站起来，宣布了散会。

　　是了，是自己最后宣布散会的，那次，也是甘蓝第一次，公开说出他的“人类思维神经络的数位化模拟回路建立装置”的设想，和关于cybot的设计理念。难怪，这次，他妻子被绑架，他一个文职人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向组织上求助，而是，直接就把自己芯片化了，驾驶cybot去救他人。为什么我还这么相信你们，而你们，却已经不再相信我？只相信你们自己？我们大家一道面对，共度难关，有什么不好呢？我待你们视如己出，而你们呢，就这么忘恩负义？芜菁、荸荠，都是这些军方的特工的错，离间了我们科研人员，大家庭的感觉。可是，甘蓝，你这样做，太让我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