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矮桌上看着手中册子，楚神鸢微微恍神。

　　她现在可用的人太少，偏偏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的丫鬟太多，譬如打发了青佩去剪牡丹的便是一个。

　　青佩会武且喜怒形于色极好掌控，又是萧老夫人给的，若非她发现，青佩被杖杀，楚神鸢不仅失去了一把可以驱使的剑还与萧老夫人生下间隙，这样的害群之马绝对不可能留下。

　　正思索间听到推门的声音，来者的声音带了几分愤愤不平道。“不知大小姐叫我来有何事？”

　　“青佩！”菁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微怒。

　　“无甚要紧事。”楚神鸢抬了眼道。“倒是青佩姑娘越发的有大家风范了。”连奴婢都不称，对主子竟是这种质问口气。

　　青佩听不懂这些七拐八拐的话，但菁人跟在萧老夫人身边自是听的懂她的言外之意，匆忙扯了青佩衣袖跪道：“青佩年少无知，还请小姐见谅。”

　　楚神鸢放下手中册子，听她说话，手的动作一顿，道：“你们多少岁了？”

　　“奴婢十六岁……青佩十五岁。”眼角余光瞥见青佩满面愤恨，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菁人含了一丝苦笑开口。

　　“是谁支使着你去剪牡丹的？”楚神鸢坐起身问。

　　“是院子中的大丫鬟冷玉。”青佩顿了半晌终于开口，带了几分不忿道：“她说你最爱新开的牡丹。”

　　最爱？好个最爱！

　　楚神鸢按在桌上的手指一顿，点在指甲上的小饰物落下去，发出冰冷的一声响。

　　“我的‘最爱’，我竟是不知？“楚神鸢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若是楚神鸢先前只认定是丫鬟们互相嫉妒，现在心下已是一片清明。

　　冷玉，她可记得十分明白，是她十岁生辰时文氏丢过来的。

　　果真是见不得她有一丝脱离掌控，自己刚一将人带回府，文氏便要迫不及待的把人除去。

　　菁人见她面色不对，拉了青佩跪在一旁不说话，楚神鸢静静瞧了一会儿，垂了眼道：“以后青佩便和菁人一同在院中主事。”

　　青佩微愕，一时竟是接受不得，倒是菁人眼中划过一丝喜色，低身一拜。“多谢大小姐！”

　　“将冷玉处理了。”楚神鸢抬头看向窗外，已是快傍晚，天际一片血染的赤色，艳丽的叫人心惊。

　　她可从不想去挑战，把一只白眼狼养熟。

　　青佩刚想应了，忽然记起这不是心狠手辣的萧老夫人，自己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她说的“处理”也就不是老夫人的“处理”，一时只能呆站在原地。

　　“为何还不去？”楚神鸢见她不动，微微皱眉。

　　“大小姐的‘处理’……”青佩迟疑道。

　　“自然是，永远的处理。”楚神鸢转头一字一顿道，赤金色的夕暮投注在她的瞳孔上，印上一片格外鬼魅的影子。

　　青佩没来由的心底一凉。

　　午夜时候，楚神鸢是被恶魇生生惊醒的。

　　她记起被逼着喝下毒酒之前的时日，那姑且称之为前世，只闻有沥沥的雨声，房中无人，她便赤脚走到了未靠上的窗前，挟着冷意的风吹进来，楚神鸢却并不觉冷。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记忆虚无而飘渺，让楚神鸢有些恍惚，那些事物，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她的一场恶梦？

　　头发被汗湿了不少，贴在额角尤其的不适。楚神鸢弯腰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眸光无意滑过镜中的人影，她一怔，竟是浅浅的一笑。镜中少女一同展露了笑颜，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出几分鬼魅来。

　　次日清晨。

　　“家主，大小姐来了。”楚问潭忽闻丫鬟小声的通报道，楚问潭闻言一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长女娇纵任性，加上她那日顶撞自己，楚问潭对楚神鸢的已经十分不喜。世家女子哪一个不是温文尔雅、进退得宜，楚神鸢那时的咄咄逼人已让他相当反感。

　　“她来做什么？”

　　“似乎是为家主送汤来的。”丫鬟迟疑了片刻道：“大小姐说是为了前几日来求家主原谅的。”

　　楚问潭动作一停，冷哼道：“她如今倒知晓些天高地厚了？让她进来！”

　　过了半刻，便见楚神鸢慢慢走进来，手中一个食盒，迟疑半晌，才行礼低声道：“父亲。”

　　楚问潭冷冷嗯了一声不看她。

　　“前几女儿顶撞父亲，今日特地来向父亲告罪……”楚神鸢小心看他一眼，轻声温言道，另一手则从食盒中取出汤盅。

　　楚问潭看她一眼，见女儿一张脸上已满是愧色，念及她不过才十一岁，便软了口气，同时伸手去接，道：“你知错便好，作为长姐，你也应当管好弟妹，恭谨守一一”

　　“咚！”男人最后一个“礼”字还未出口，楚神鸢手里的东西在距他的手不过寸余的地方忽然落下，上好的越州瓷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问潭面色一凛，厉声喝道：“你！”

　　他原是奇怪这个长女今日怎就忽然懂事了，她好端端的却把汤盅摔了，分明是在趁机表达她的不满。

　　楚问潭正欲发怒，却见长女被吓得跌倒在地上，原是伸手去按住地面支撑身子的手好似被针扎了飞快的缩回去。

　　楚问潭微微起疑，“你手……怎么回事？”

　　“女儿……女儿没事……”楚神鸢摇头，唇却被咬得发白。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会没事？

　　楚问潭心中疑云大作，还欲再问，旁边跟来的厨房机灵的小丫鬟已开了口道：“大小姐亲自下厨赔罪，是割伤了手呢家主。”

　　楚问潭眸光一沉，仔细看去，果然见女儿一双细白的手遍布伤痕。

　　原来如此，手上的伤口碰了灼热的汤盅自是疼痒，难怪将汤给摔了。

　　楚问潭心中震动，急忙去扶她，楚神鸢却不起，低垂着头哑声道：“女儿自知顶撞父亲实在不该，原是想赔罪……却不防自己如此没用……”她说到最后，柔和的嗓音已带了一丝泣音，教人不忍。

　　神鸢是他第一个孩子，心中对她的感情自然深厚些，哪怕先前不喜她的娇纵任性，此刻也被她的行径所动，不由得轻叹：“你有这份心便罢了。”说罢便转身要去找药。

　　他背对对着楚神鸢，因而并未看到，年仅十一岁的长女眉眼间一闪而逝的冰冷光芒。<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