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sc会议之后，很快，关于自愿上外太空协助国际空间站装卸高能宇宙射线加速器的名单也发了下来。“科学边界”组织内的人有：张天明，戴龙以及丁俊斌。当然，名单上还有另外两位组织外的科学家，一位是美国人，另外一位是位女士，一个英国人，她属于名单筛选范围之外，她不是什么科研者，而是一位去过空间站的宇航员，她负责带领两位科学家进行一些必要的实践操作以及处理发射过程中部分可化解问题。
张天明看到名单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他脑海里自行检索，才明白所谓的“丁俊斌”是何人。
他很快就打电话给罗浩：“罗浩，你跟丁教授认识对？”
“啊，怎么了？”
“我发一个名单给你，务必劝他放弃这个名单上所叙述的项目。”张天明说着，他挂了电话，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了，什么信息也没附，直接关了手机。
他抬眼看了看舷窗外的工作人员，很快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在想，罗浩啊罗浩，如果知道你能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就倍感安慰了。事实上，也只有你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他躺在椅子上，感觉到飞机开始发动，轻微的推背力下飞机开始倾斜，他坐在机舱的最末尾处，在他前面是一个飞机上的办公室，没有空姐一类的服务员，飞行预计时间很短，应该在六个小时左右。
这架飞机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按照sc的说法，只是顺带带他走一趟纽约，办公室里面的人身份未知，但张天明可以从一些东西上猜出个大概。这样的飞机一般人是配置不起的，倘若是军用飞机，机身外不会有任何有关于厂的标记。上飞机前观察过了，显然军用这一点上可以排除，张天明试图找出一些标志性的logo，没能找到，但起飞前前前后后有一些工作人员都走进办公室去，开关门的时候，张天明不止一次地看到了办公室内简洁的背景墙上写着一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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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得很平稳，有工作人员问过张天明是否需要食物，他摇摇头，只要了一杯水。因为是上午起飞的，视线非常好，几乎感觉不到飞机正在前行。他看了一部电影，又睡了一会觉，很快就提醒系好安全带，已经开始下降了。
机场是民用机场，可以走专用通道，很快会有专门的车过来接他。工作人员请示他下去，在张天明动身前，办公室的人依旧没有出来，都在里面。
目的地是全球生物技术中心（gc），前来带路的大概也是里面的工作人员，除了请张天明上车和自我介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张天明坐在车后面，注意到前面司机胸前的标记，一串英很小，但还是能看到一个和平鸽从一个地球上飞出来张开翅膀的图案。那是gc的标志。
车子开得很快，一路上没有什么停顿和减速，带路的人员在一座大厦前停了下来，告诉张天明道：“张女士在上面等你。”
张天明走过空旷的前厅，这里面很大，中间部分是一片草坪，露天的，他得从这里走过去，草坪中间有一个雕像，张天明认识这个雕塑，他太熟悉了——一把巨大的，口被打了结。当然这不是原作，那东西现在安放在联合国总部，眼前的这个是仿制的，立在草坪中间，下面有一行英标记的标语，大意是说仿制的人和仿制完成的时间，他无心去看，直接绕了过去，走进里面的大厅。
一走进这里，整个气氛就变了。这里几乎都是后现代式建筑，很多稀奇古怪的石头雕塑，一些简约而富有创意的桌椅，螺旋式楼梯，电梯只有上去的，没有下来的。张天明看到那些人从十几层楼高的空中螺旋滑梯上滑下来，他上一次见过这个还是在谷歌公司的总部。带路的工作人员请示他走进电梯里，对方的汉语说得很专业，是个白人。她等张天明进了电梯之后，按了二十五层的按钮，上升又快又平稳，张天明没感觉到多少超重，电梯楼层却一刻不停地往上飙升。
“张女士在里面等你。”对方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张天明走出去，人却没有跟上来，他抬眼望向四方，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纽约的市景，他起飞的时候是上午十点，现在到这里是下午一点钟左右，即便是冬季，整个城市依旧散发着钢铁熔炉一般的热量和人口流动。在这洪流之中，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一个随时都会被忽视和埋没的点。
这一层上没有什么人，这部分区域和其他的工作区域应该是隔开的，只有一个办公室，电梯也应该是私人电梯，张天明收回视线，他透过玻璃就可以看到办公室那头一个女士在桌前埋头研究一堆件，一边拿着笔在上面批注着什么。
张天明推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依旧在为手头的事情忙碌着。办公室里只有哗啦啦的件翻动的声音，张天明看到她身侧一副后现代主意的抽象画，他想起在科学边界的会议厅里也挂着一副的，两幅画很像，主要是他不懂得艺术欣赏。但环境的不同会带来感官上的不同。张天明觉得这一幅画放在这里有种凌烈而尖锐的意味，像这些钢筋玻璃的冷厉一样，让人彻骨冰寒，让人警醒，也叫人一不小心就被刺痛眼皮。
“你来了？”
张天明看到她头也没抬，大概是知道他站在这里很久了，率先出言打破沉寂。
“嗯。”张天明点点头，一霎那间，各种情感纷沓而至，他竟然感觉到有些难以开口，不知道该说一点什么。
“我听说你被吸收进入科学边界了，很不错……这是一个全世界范围内的组织。”她说，同时指了指堆满件的办公桌，“本来我前些天应该去看你的，可是……”她终于把视线投到张天明身上，充满歉意和生疏感地摇了摇头，直到这一刻她手里还拿着一份件，冲着说话的间隙又埋下头去，皱了皱眉。
张天明点点头，他本来还在想科学边界是一个隐密性的组织，外界人还是不知晓的，但一想到对方身份上的特殊性，他也就释怀。
“算不上必不可缺的角色。”后半句话他没说，他心里在想。否则这一次来找您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安保设备，他记得去阿拉斯加那会，全程都是加厚加重的装甲车防弹车，车队紧跟，容不得有一点失误。
“不必妄自菲薄。”对方终于放下手头的笔，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对着沙发伸出手，示意张天明坐下。“我听说你已经自愿报名前去参与‘暴风计划’？”
“暴风雪”号搭载的卫星发射失败后，美国航天局将往后的各项有关的项目都统一称作“暴风计划”。
张天明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士，说是“女士”，实际上是显得年轻了，算下来，她应该年逾花甲了，但头发还没有发白，上了点颜色，但并没有由此更加朝气蓬勃，在张天明眼中，这变成了一种强行与岁月抗衡的悲壮感。
“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她走过来，在张天明的对面坐下，身后是独属gc的图标，充满生机的绿色把眼前这个女人衬托得更加苍老，她说，“万事都要小心，我可不想你像他那样……”
张天明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这种目光里面包含了他读不通的东西，三十多年来他一直没有读懂眼前人，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种无微不至的爱，到后来，他以为那是一种不断鞭策的期盼，而现在，他只看出她眼里隐藏得很深的担忧。
张莲洁啊张莲洁。张天明心中在想，我一直认为没有人能够像你一样对自己的亲身儿子置之身外而不顾，但今天这一丝担忧，我就足以原谅你了。
相比你的愧疚，更加让我束手无措的是当前迷雾一般的情形。
“我不会有事的。”张天明说。
他知道那段历史，眼下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张莲洁一生中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方候淳，张天明不得相认的亲身父亲。另外一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车间工作者，当时在张莲洁的带领下研制化学火箭的发射，一次试飞中，系统出现了故障，这位还在火箭底下检测飞射程序的男人被一团高温的火焰包裹，用自己的生命绽放成了天底下最绚烂的一朵烟花。
张莲洁点点头，她的确是老了，脾性和锐利的锋芒都收敛了许多，几乎难以从这上面看到她以前咄咄逼人的影子。她轻声问道：“怎么？这一次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有些疑问，想必只有您可以解答。”
张天明说着，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电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