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挥挥手把另一个保安和被我骂的那个侍者赶走，然后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还跟侍者吵架，我却反问他怎么在这里当保安了。他说：“嗨，一言难尽！”

　　原来，我毕业一年后，王海也毕业了。按说几年之内能在早稻田大学毕业也算是高材生了，但他却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那就回国呗，他却不愿意，说不干出点名堂就回国会让人笑话的，至少也得多赚点钱吧。于是，他就制作了两百多分个人简历，疯了似地四处投递，一开始是国际知名的大公司，然后是一些中型公司，最后是一些小公司。然而，投递出去的两百多分简历，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他也就彻底失望了。

　　在我毕业那年，岛国因房地产泡沫破裂而陷入二战以来最大的一次经济危机，很多公司、银行纷纷倒闭，就是那些勉强能够维持生存的大公司也都在大批裁员，全国市场一片萧条，惨不忍睹。那时，很多岛国人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更何况王海这个中国人呢？

　　万般无奈，王海只得从事一项被人瞧不起的下贱工作。何为下贱工作？说白了，就是本国人不会干，人们见了又都会躲着走的工作。比如，扛尸。

　　扛尸，就是扛死人的尸体，不是从医院里往外扛，而是从住家户里往外扛。在岛国，有很多老人是死在自己的家中的，而岛国人又很迷信，认为接触死人的尸体会给自己带来厄运，非常不吉利，因而就没人愿意扛抬尸体，即便死人就是他的亲生父母或兄弟姐妹。殡仪馆倒是愿意扛尸的，但他们要价太高，一般家庭承受不了。于是乎，一种私人扛尸的生意便悄然兴旺起来，但愿意从事这种轻贱行业的大多不是本国人，而是一些来自东南亚等贫穷国家的留学生，王海在上学时认识的一个越南人，就在业余时间干这种工作。后来，经这个越南人介绍，他也加入了扛尸的行列。

　　扛尸被人轻贱，也很累，赚钱却多。

　　王海干了不到一个月就摸到了很多赚外快的方法。比如，他一进入死人家，先问死人是得什么病死的，如果是传染病或跟传染病沾一点点边，他就要人家卫生费；如果死人太胖，他就要加重费；死人太瘦，他就要磨骨费。人家问他什么是磨骨费？他就拎起死人的胳膊往人家身上放，说：你感觉感觉，硌不硌骨头？人家急忙往后躲避，连连答应，给，给，我们给你磨骨费。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绝的呢。岛国民居有很多高楼，扛尸人是不能乘坐电梯的。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扛着尸体一个台一个台阶的往下走，但每过一户人家，他就把尸体放下来休息一会儿，那户人家见了，就急忙送他小费，然后他就去下一户人家，如此反复，一个高楼下来，竟然能赚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呢！

　　王海见这个行当能赚钱，便打算卖力****个三五年，等攒够了钱再衣锦还乡，好好风光一把。哪知好景不长，扛尸半年后，他突然患上了急性肝炎，据他自己讲很可能是被一个死于肝腹水的尸体传染的。他住院治疗了半个多月，身体总算康复了，但他扛尸赚到的钱全都扔给医院了。不得已，他只能重打锣鼓另开张，经人介绍来江户人家做起了保安。

　　“挣钱多吗？”我问。

　　“嗨，一个保安能挣多少钱？瞎凑合吧，能活着就行了！”王海挥了挥手，仿佛他的事根本不值一提，又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在这里请同事吃饭，怕喝酒，出来躲躲。

　　“吃饭？你在这里吃饭？还是你请？！”王海惊叫了起来，仿佛青天白日见到了鬼。

　　我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刚刚完成一个项目，老板给了点奖金，所以就……其实也没啥。”

　　“你小子行啊，在JNK混得不错么！是不是高升了？”

　　王海一脸的羡慕望着我，但我从他的眼光里看到了一丝嫉妒，便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跟我干咋样？”

　　“JNK吗？”王海的眼中露出一抹惊喜的亮光，“我当然愿意了！可是……你……你说了算吗？别是逗我呢吧？”

　　“没逗你。”我说，“但我要你干的不是JNK的工作，而是──”

　　“切！”王海打断了我的话，“我就知道你在逗我。现在各大公司都在裁员，你又不是什么……怎么可能给我介绍工作！”

　　我不想跟他说的太多，省得解释起来占用太多的时间，包房里还有人等着我呢。于是，我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是我自己雇用你，工资你定，多高我都能接受。”

　　王海愣愣地看看我，怯怯地问：“啥意思？你得罪人了，要我替你杀人灭口啊？”

　　“切，你想哪去了！”我笑了笑，问，“北海道有个地方叫小樽，你知道吗？”

　　“知道。”王海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咋啦，你的仇人跑那嘎哒去了？什么人呢，情敌啊？”

　　“你好好听我说，”我不搭理他的问话，直接给他布置任务，“小樽往西大概一百多公里有个小岛，小岛上有个葫芦形的海湾，叫小樽湾。我想请你去那个海湾看看，帮我照几张照片回来。当然，食宿、来往路费以及照相器材等费用都是我出，即便你想找几个小妞乐乐，费用也由我出，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这是什么工作？”王海诧异道，“你们公司招试住员了？”

　　“一天两千日元，其他费用另算。”我不理会他的疑惑，接着说，“一个月下来，你的收入至少也有六十万日元，差不多相当于人民币的四万，而且吃住行不用你花费一分钱。怎么样，愿不愿干啊？”

　　“真的呀？！”王海眼中再次闪烁亮光，显然是被我的出价吸引住了。

　　“不骗你。”我掏出自己的名片，递到他手上，“今晚下班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咱们详谈。”

　　“我下班很晚的。”王海脸上带着抱歉的神情，仿佛怕我一生气再反悔了。

　　“没关系，几点都行。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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