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含着一丝凉意。街上行人稀少，几辆牛车缓慢地走着，几个老人在扫地。柳志、伦恩、彩蝶穿着汉服走在街上。

　　“伦恩啊，咱们找的那个叫司马迁是干什么的？”柳志突然问道。

　　“史官，就是记载他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事。”伦恩答道。

　　“我知道啊。”柳志语气中有几分沮丧。

　　彩蝶给他了一个爆栗，“知道还问？”

　　柳志这次没有气恼，反倒是悲伤地叹息，“我还是喜欢辛弃疾那种能干架的英雄。书生，是那种救国救民的人也好啊。这倒好，偏偏是个只会坐在屋里记载别人英雄事迹的家伙。我对这种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要不咱们给雅度尼斯说，换一个吧？”

　　他说着，就往回走。

　　彩蝶揪住他的而过，一把拉了回来，气恼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造物主说他是英雄，你竟敢不同意。”

　　伦恩任由两人打闹，边走边寻找司马府的所在。

　　当街上卖饭开始叫卖时，他们终于到了司马府前。和门吏说明来意，出来迎他们的是个举止文静的妇人。妇人还带着一个激灵的小孩儿。

　　妇人打量着他们，虽心存怀疑，但还是客客气气请他们进来。小孩儿对柳志倒是很亲近，嚷着要柳志抱。

　　“老爷上值去了，下午才会回来。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妇人温和地问道。

　　他们吃罢饭，在院子里等司马迁回来。柳志只顾着和小孩儿玩耍。

　　下午，司马迁回来，听他们说明真实来意，热情地款待。司马迁本就单纯，很快将他们视为朋友。

　　“司马迁，你整个上午坐在台阶上看落叶飘啊飘，究竟在想些什么？”柳志挨着司马迁坐下。

　　这个斯文的男人笑中含着一丝忧伤，“树就像是人类整体，树叶则是一个个人。人类更新换代，树叶飘落，明春又长出嫩芽。待明春，人们看着绿芽，谁还会想起这些落叶呢。”

　　伦恩悠然道：“司马大哥，你不是史官吗？不就是记载人类历史的吗？干嘛还要发这种感叹？”

　　司马迁叹了一声，“我小时候也以为史官很了不起，可以记载过去发生的事。但是，我现在才知道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天地广阔，众人犹如河水。谁又能明了天下所有事，谁又能写尽每滴水。史官，也不过是个只能摸到其中一个部位就胡乱推测什么是象的盲人罢了。”

　　彩蝶直言不讳，“你是想成为造物主？造物主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在？”

　　柳志不以为然地呵呵笑。彩蝶气不打一处来，又要踹他。柳志边挑衅边逃。

　　司马迁问伦恩道：“你们常说的造物主是什么？”

　　伦恩看着司马迁求知若渴的表情，想了一会儿才说：“以你们现在的知识来说，是创造了天地、太阳、月亮的存在。你不必知道太多，也不能知道太多。你只要记住，你对造物主来说，是个重要的英雄。”

　　司马迁自嘲地一笑，“我算哪门子英雄？我的好朋友李陵才是英雄呢。年纪轻轻就统率军队，把那些只懂劫掠的野蛮人赶得远远的。”

　　伦恩表情转为严肃，“造物主是绝对的真理。祂说你是英雄你就是英雄，不必怀疑自己。”

　　司马迁无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逗留，于是说道：“按说，李陵也应该回来了呀。为何迟归？”

　　末尾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伦恩心中也犯疑：这个男子手无缚鸡之力，心思纤细，多愁善感，从事的又是远离危险的职业。为什么会是英雄？

　　想到此，他微微摇头。

　　翌日，司马迁上朝。他们不便跟着，就待在家里。司马迁的儿子是个机灵可爱的孩子，经常逗他们开心；司马迁的夫人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见到他们，总是礼貌地微微点头。

　　司马迁这次回来，满面愁容，失魂落魄，对柳志热情地打招呼视而不见，目光呆滞地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后垂头丧气地连叹数声。

　　柳志想问个究竟，被伦恩拦住了。三人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司马迁的夫人搂着儿子，远远地看着。

　　司马迁突然开始大哭，双手捶打石桌，“李兄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李兄啊，我一直想，会在史书中写下你光辉的一生。可你……”

　　柳志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拉着司马迁的双手，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像是能从中观察到什么，大声问道：“你说的那个李陵究竟怎么了？”

　　司马迁挣脱柳志的手，捶打着胸脯说道：“李兄投降了。他竟然投降了。”

　　他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滴落在朝服上。

　　柳志诧异道：“他投降了，关你什么事？”

　　伦恩怕柳志口无遮拦，忙解释道：“那个李陵对他来说，就像白谷对你那样重要。假如某一天，你发现白谷做了可耻的事。你会怎么做？”

　　柳志当即吼着反驳道：“白谷才不会做可耻的事！白谷从来光明正大。”

　　司马迁起身，往屋里走去。整个下午，他都侧躺在榻上，痴痴地看着远方，一语不发。第二天，又如行尸走肉般上朝去了。连着数天，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几乎完全处于痴呆的状态，就连吃饭也都会把汤汤水水洒在衣服上。

　　司马迁的小儿子指着司马迁笑道：“爹爹也把米粥洒在衣服上了，要打屁股……”

　　司马迁的夫人叹了一声，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终于有一天，外面来了一个穿着杂役衣服的精壮男子，说是有一封李陵手书的书信，要交给司马迁。司马家的仆人明白李陵对司马迁的重要性，就忙请了进来。

　　精壮男子跪拜司马迁，将书信递了过去。司马迁却仍处于痴呆的状态，似没有看到。精壮男子见状，高声道：“这是李陵将军交给司马大人的书信。希望司马大人代为转交给皇帝。李陵将军实在冤啊。李家实在冤啊……”

　　精壮男子说罢，痛哭流涕。

　　司马迁听到李陵的名字，像是被人一巴掌打醒了，一顿，忙打开书信。

　　柳志不知道书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但看到司马迁双眉慢慢舒展，眼睛中逐渐有了神采，嘴角露出了笑意。

　　司马迁兴奋地擂了一下桌子，因起身太猛，踩到了衣服，摔了个四脚朝天。他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似是要把前些日子的沮丧全部驱散才肯罢休。

　　精壮男子不知所措，看向柳志三人。伦恩示意他退下去。精壮男子拜了一下，又嘱咐几句，才肯离去。

　　司马迁笨拙地跳了起来，高声道：“李兄没有投降，李兄没有投降……”

　　他一把搂住柳志和伦恩，各吻了一下，又去吻彩蝶，被彩蝶嫌弃地推开了。

　　他拿着书信，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大声喊着，遇到人，不管男女，不管妙龄少女还是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搂着便吻。仆人们都躲进屋子里，看着疯子般的主人，议论纷纷。

　　司马迁的夫人看着开心的夫君，脸上的愁容却比前些日子更甚。

　　彩蝶好奇地问道：“夫人，见到丈夫恢复了精神，你不开心吗？”

　　夫人几乎是不着痕迹地浅叹一声，“皇帝已经定了李家的罪名。如今又传来李陵并没有投降的消息。这是要让皇帝认错吗？李陵将军之所以把书信给我的夫君，正是料到他会上朝辩解。不知李陵将军是否为我家考虑过？”

　　彩蝶不再言语，转身去找柳志和伦恩。

　　两人在屋里。柳志见彩蝶过来，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说，今晚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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