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同，倒是大不敬吧？”
这话一出，城楼上的所有学子皆静默，没人敢再说一句话。
城楼下，那些给孔颖达行礼的学子也默默的退回自己的阵线。
孔子像前瞬间便只剩下江火和李凤英二人。
她看着此刻最孤独的他，心里很是骄傲，并不是江火出了风头她觉得骄傲。
还有一种比出风头更骄傲的事，那便是当所有人都抛弃他时，还有一个人站在他身旁。
这种骄傲足以让人流泪，也是真正的不放弃。
眼眸中带着黑线的江火乃是清醒状态的他，他能深切的感受到李凤英对他的支持，也默默的接收着这种信任。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江火温和的笑了笑。
最让人感到温暖并非把所有的东西都托付给那个人。
而是当那个人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站在身旁轻说一句‘我支持你！’
不需要付出多少，但已经把心中注满了能量……
江火一瞬间想出了很多东西，于是他看着上千儒士，用最平和的语调说道：“天下大同确实大不敬，若没有相对的同，这位城楼上的兄台恐怕也不会在城楼上吧，至少不曝尸荒野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名儒士又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指着他的额头骂道：“我知道你叫江火！休得胡言！”
面对这呵斥，江火嗤笑一声道：“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同吗？”
“你们大概会因为同等身份的人落败，所以出言阻挠，这是你们的大同，然而世间真正的大同并非你们这样。”
“世间之大同莫不是不同身份，兜里怀揣不同钱财的人都能心手相连。”
“当遇到困难时，他们一起流泪，一起面对困难。而不是互相排挤，互相诽谤，而不是为了名利互相厮杀。”
炀帝听到江火的大同论时，先是嗤之以鼻，随后也认真的听了下去，此刻他有种想在大隋创立国教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又被他掐灭，将心与心相连的方法很多，宗教并非唯一的办法。
和中有战，战中有和才符合世界发展的潮流，才能演化出更好的文明。
这方面炀帝很清楚，比任何一位君主都清楚，东征高句丽的想法也是这样。
只不过一个人的想法再伟大终究会带有个人色彩，那便是掠夺占领和厮杀。
完败！
第一场论道，国子学方面没人再出言反对，因为江火带来的思想对于大隋这个年代的人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城楼上忽然有一个人拍手称好，这人是荆予期，他流着泪。
因为西锤盟所做的事正是江火所想的，他从未有过这么高兴的情绪。
他在想西锤盟内奋斗的大伙们终于有了一种新的寄托，有了新的目标，所以他很高兴。
“好！”炀帝也想拍手称好，却觉得此种情况他不适合出面，于是把手藏进衣袖，静静的等着。
第二场论道开始，由江火等人这方提问，再由城楼上的儒士作答。
江火走到孔颖达一行人身旁，拱手道：“接下来就麻烦孔先生了，在下不太会问别人问题，就……”
“江兄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不拜圣人之像这事恐怕会遭人嫌恶，千万要小心呐！”
孔颖达回之一礼，他所想的论道本不是这样，却因江火的到来而改变，从众儒士的切身利益出发，一个人读书为了什么？再向当所有人都有书，和所有人都无书，那时天下当如何？
最后回归天下大同的问题，用软刀子直刺炀帝等人的内心。
他不由笑道：“这一刀真是血淋淋呐！”
“什么？”孔颖达愕然。
“咳咳，没什么，孔先生快去提问吧！这场论道可是十分重要呢！”
江火圆脸一红，忙摆手道。
“总之，多谢江兄。”孔颖达再行一礼，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站在城楼下，面对城楼上的数千学子。
前几日他们来的时候上千学子恭迎，将他们请到国子学内，好吃好喝的伺候好，然后开始讨论儒学的发展。
现在连城楼都进不了，但他很高兴，也有些丧气。
在数千学子的注视之下，孔颖达刀削的面容，严肃的伫立在风沙中，他没有江火那么随意。
一个个礼数施下，才开始发问，或许是被江火所带来的思想冲击了，他问的问题很简单，多是一些易理，阴阳八卦之类的。
有人能答出来，也有人抓耳挠腮。
第一个问题问完，多数学子称赞孔颖达大才，他们也把问题完美的解答，确实是大家都好。
在问第二个问题时，江火眼底的黑线渐渐消失，他又变得木讷，摸摸自己腰间的酒壶，向李凤英问道：“姐，我的水呢？怎么变成酒了？”
“喏，给你。”李凤英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轻笑着递过水馕。
“哦哦，谢谢姐。”江火笑呵呵的接过水馕。
孔颖达问完第一个问题后，得到很多人的赞美，但他很不开心，因为没人骂他，没人和他起争执。
这胜利来得太过容易，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不是虚假或是太容易让人放弃。
换言之，既然大家能把孔颖达捧得高高的，也能将他重重的摔下来。
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面对上千兴致十足的学子，他躬身，拱手道：“接下来两个问题在下还是不问了，就此别过。”
“孔先生！”
这时，城楼上传出一声怒喊，这人正是纸伞下的炀帝，他目视着城楼下的孔颖达，用极其威严的眼神威胁着他。
这场论道的目的本是将孔颖达放在明面上，孔颖达不论道？炀帝岂非落了面子？
年仅三十二岁的孔颖达像一瞬间老了十年，他拱手称道：“小人答应陛下的条件便是，但今日论道却不能以此种荒唐的理由再继续下去。”
炀帝脸色阴沉，把刘铭手中准备好的那张书令连着一枚金牌扔下城楼，冷然道：“那好！今日之后你孔颖达便是河内郡学博士，任何人不得有议，违令者斩！”
孔颖达只得接住这张书令，连同象征着书令的金牌一起揣进怀里，低伏在地上，高颂陛下万岁。
适时，数千学子同呼陛下高义，陛下英明。
江火并不觉得自己那点小聪明有孔颖达这样的大儒厉害，只是侥幸胜了一回，便笑呵呵的拱手道：“恭喜孔先生，这样我们这帮学生也能沾沾您的光了。”
“这……这倒折煞孔某了。”孔颖达老脸一红，忙扯着繁琐的裙褥，从地上起身。
见到这一幕，皇帝杨广的心情稍好了不少，说道：“去太学说话。”
“谨遵陛下之令”
孔颖达等人齐齐拱手。
不一会，炀帝的马车便缓缓的从国子学驶出，目的地——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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