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稍冷，晕雾蒙蒙。
蜩虫穿过寂静的林子，萦绕着，飞卷着。
河道旁，机簧轰鸣，一缕火光渐升。
穿过薄雾，窜着白色的气流。
当火光升到最高之时，浸染火油的棉麻轰而燃起，忽而箭镞一颤，遂有火光四散而开。
如一抹天火，照亮方寸内的薄雾。
河道中的王世充忧虑的看着在半空炸开的那缕火光，揉紧袖子道：“敌人不少啊！”
不过他这一想法刚生出，又有几缕火光在半空燃开。
霎时间，河岸的所有烽火台也随之点燃，如渔家灯火那般炫目，却不是个好兆头。
甲板上的人齐目一观，但见浓雾愈加稀薄，愈加通红。
火光之中放出的滚滚浓烟一阵阵的向河道下游飘散而来。
战船上的人不觉的捏紧手中的横刀，霎时寂静无声。
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剧烈的跳动着。
包括王世充，他也非常紧张，照河对岸的火光猜测，至少会有十万之多的兵卒在那把守。
且这种浓雾之中，又很难看清敌人的旗帜，若是遇到比李世民更棘手的敌人，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然而不管是多么惨烈的战争，王世充对于洛阳的粮草始终抱着期盼之心。
王世充举起了右手，一拳砸在战船的横栏上，咬牙道：“继续前行，一定要从汴州这条河道快速通过。”
秦琼义兄弟二人走到王世充身旁，质问道：“敢问王将军，为何不等我瓦岗的人手来齐再通过，这样不是更有把握些吗？”
王世充脸色稍微变了变，手中令鉴也悄然握紧，寒恻恻的道：“你瓦岗能给我五千石的粮草吗？”
秦琼实话实说道：“不能。”
战船继续陷入沉寂的气氛之中，罗士信也在一旁沉着头颅，不时握紧肩上的长戟，不时眺望一番。
渐渐地，半空的火光更加明亮，河岸也更加清晰，从甲板上已能听到河岸严冷的训斥之声。
李世民指着逐渐靠近的巨大战船，轻呼道：“来了！”
江火嘴角微翘，下令道：“所有烽火台一概熄灭！”
这一命令说出，再也没有谋士多问，因为方才那些手段已令他们好奇。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江火所作的这一切会有怎样的效果。
不仅仅是谋士期待，数万兵卒同样向着河岸张望，看江火如何往即将到来的这一匹寇乱中最大的恶狼身上剥下一层血皮。
李世民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朗声喊道：“隔岸的将军听着！想要往这条河水过，准备好十万两银子，再放下一千兵卒！”“否则，杀！”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一种自信，一种霸道之意。
十万两？！
战船上的王世充一听，心底暗暗的嗤笑，继续命令军队将战船开赴，同时让所有兵卒把甲板下的弩机也翻出。
一种与震天雷相似的炸药被捆在弩箭之上，整支队伍严整以待。
十万人，接近千艘战船从河道上延绵而上，带着轰隆隆的波涛之声，方圆之内的土地都在颤动，各种走兽也从不安中苏醒。
而后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压迫感，纷纷俯伏。
许久未闻河道上的王世充答话，江火与李世民相视一眼。
圆脸红拂从瞭望塔上望了望，一把夺过李世民手中那枚正要发出去的令鉴，下令道：“继续泼火油，准备好震天雷，把先前未用完的那些圆木也扔到河道里。”
“是！”
一名副将拱手退下。
一刻钟之内，茫茫河道中再次滚入一根又一根的圆木，每根圆木之上由淋上火油。
火光下泻，浓烟再起，整条汴州运河段，如同被森海煮着那般，滚滚河水都作燃起的火油。
在这壮阔的场面中，原本从河面升起的浓雾也向上空散去，凄亮的火光照亮整片夜空。
顿了一会，红拂又下令道：“五千羽箭伺候！”
轰！
弓箭手即刻调转弯弓的方向，拉弓的声音不再是那种难听的吱吱声。
而是如蜂穴中嗡鸣，弓弦在颤，箭镞上燃起的火油亦呼呼灼响。
“发！”
令旗挥下，呜呜轰鸣的羽箭抛着曼妙的旋，一支支的急转着，一支支的向河道中抛射而去。
远见那密密麻麻的羽箭来临，王世充不急不缓的下令道：“升盾，所有战船散开。”
升盾之声同样震耳欲聋，钢铁的闷钝声在块块甲板上散出。
银光映射着凄空的火光，哆哆闷响之下，羽箭的猛烈火光开始与那数千铁盾激烈相触。
铁盾虽严密，可还是有不少战船受到着火羽箭的肆虐，王世充面色一冷，下令道：“下锚！左转靠岸！”
哗！
令旗刚下，河涛之中便迎来无数滚着火光的圆木。
“回来！”王世充忙一把逮住刚要传令的兵卒。
小将罗士信见此情形，非但不紧张，反而戏谑的大笑道：“杀吧！大不了斗个鱼死网破！”
王世充脸色一变，冷然道：“你能去把李世民单独做了？”
“……”罗士信脸色一僵，悻悻的扛着长戟走向一块铁盾之后。
王世充见没有人再质疑他的命令，再次下令道：“用桨把这些圆木浇灭，慢慢浇，我就不信李世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用十万兵卒来堵这个口岸，若真是那样，我王世充今天算是认栽了。”
“轰！！”
船桨刚排起一浪水花落到那圆木之上，便发出更加剧烈的火光。
扑面而来的油火把王世充吓得一愣愣的。
他愤恨的捏紧拳头，冷喝道：“竟然是火油！！”
秦琼皱着眉头，道：“不错，这种火油和火硝配上，还可以造出开山之药。”
王世充道：“这就说明，他们不光准备了火油，还准备了炸药！”
“……那便是！”
秦琼抬头一看，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火星迎着战船扑了上来。
这火星看似微小，实则透着恐怖的气息。
砰！
羽箭落下，剧烈的炸响声在这艘战船上响起，雄厚的铁盾被炸开一个口子。
王世充疾呼道：“向左岸靠去！”
“留下吧！”
水面上的火光之中，三条人影冷笑着看向王世充。
“江火！”
王世充脸色更是精彩，这是他第二次和江火交手，但此刻的江火头上已不再是光秃秃的模样，一头长发森森的瀑开，手中紧握长槊，脚下乘着孤舟。
秦琼兄弟二人的脸上则是不同的颜色，自从两人在洛阳受到军部的冷落之后，他二人索性卖掉那批从荆予期手中勒索而来的军资，转而投奔瓦岗。
此刻再次遇到江火，秦琼的脸上忽有火辣辣的感觉，就好像做了最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那般。
——【下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