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黑暗的降临，黎明不会到来。

　　那是信仰的陨落，是希望的破灭。

　　莉莉丝带着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帽子下的眼眸里暗沉沉的，看着不远处一场悲剧的到来。身穿美国国旗的男人，脸上蹭满了灰尘，被押着走上刑台，像是走向他人生的终点。

　　——也确实是终点了。

　　这个场景和她曾经看到的一模一样，或者更加惨烈。出乎她自己意料的是，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她在观看一场早已知晓注定要发生的惨剧，就像她知道花儿终究会落，太阳终究会沉下，黑暗终究会到来——人终究会死。

　　可那又怎样呢。

　　花还会盛开，太阳还会升起，黑暗还会过去，新的生命也正在医院嗷嗷大哭。

　　只是不是原来的那一朵，那一幕，那一片，那一个罢了。

　　美队明白内战只会带来伤害而选择投降，在一刻，英雄主义已经开始落寞。

　　漫画上说他在被狙击手的枪射中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也是疏散人群。之后是什么呢？对了，是他女友对他连射的三枪。

　　“美国队长没有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自己国家那通向审判的冰冷台阶上；他不是被敌人的子弹命中，而是被他的所爱背叛，死在冷枪之下。”

　　有一股什么力量，将她的步伐定在原地。她无法狂奔过去阻止枪口，没法推开紧抿着唇焦急的男人，没法大声呼喊让他离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开枪的卡特特工，迅速干瘪下去的尸体——一点儿也看不出原先的英俊样子。那不是她印象里的美国队长，不是她印象里的斯蒂夫。没了健硕的肌肉，有力的躯干，英俊的脸庞——那是谁？

　　女人的围巾在人群的拥挤中掉落，当她最终触碰到那具尸体时，眼泪滴落在干枯的手指上。

　　从此英雄主义宣布死亡。

　　“没人会相信为他们奋战了几十年的美国队长会死。然而他死了。因为这个不老的美国偶像已经老去，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知道，她什么都阻止不了。

　　但是，她也知道，她可以促进那些未来。

　　“在纪念馆里，人们看到的是美国队长依然如故的遗容；在谎言之下，被公众抛弃的偶像，又再一次地焕发了青春。”

　　“巴基——？”莉莉丝推开小屋的门，已经听闻消息的男人，死气沉沉的坐在桌子前，桌上空荡荡的。

　　男人没有回头，目光遥遥看向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了布鲁克林的街道，看到瘦小的男孩，看到了战争的硝烟……他的脑海里斯蒂夫的样子，要么是那个瘦弱的需要保护的小个子，要么是俊美健壮的男人，任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出他死去后的模样——事实上只要动动手指，打开电视，就能看到那个家伙干枯的身体。

　　他怎么忍心呢？

　　他怎么受得了？

　　莉莉丝走近了，才发现这个有着机械手臂的男人，他的目光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黑压压的一片，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和希望。

　　一切都会好的。

　　她想这样说，然而她知道，一切不会变好的，反而会更糟。

　　女人怀中的盾牌很重，她抱着都格外费劲，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将盾牌带了过来。可是当她看到他眼中的虚无后，猛地觉得，盾牌真的太重了。

　　她要抱不动了。

　　盾牌随着垂下的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声响。

　　巴基的眼神触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出她来到后的第一句话：“盾牌……？”

　　她笑了笑：“是啊，我和娜塔莎说了好久的话，才能把盾牌带来的。”

　　男人动了动手指，最终弯下腰触碰了一下盾牌冰冷的面：“莉莉丝，他死了。”

　　“我知道。”她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雾气散去。她才不是什么得让别人哄的小姑娘，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了！

　　说些什么呢？

　　巴基，我其实已经试着去阻止过了，你知道的吧，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巴基，我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会发生。

　　巴基，我没能救下他。

　　巴基，你会原谅我的吧。

　　巴基，对不起。

　　这些话在她齿间碰了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所以——拿起盾牌吧巴基。”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代替他，成为美国队长，成为美国的下一个精神支柱。

　　英雄主义不死。

　　“好。”

　　让你成为活着的英雄主义，让他们明白希望未死，让它成为黑暗中永恒的光。

　　这件事情比莉莉丝想象得要顺利得多——让巴基成为二代美队。因为巴基，不想让其他的任何人，来玷污这块盾牌的荣耀。他除了自己，还能依靠谁呢？

　　一个除了美貌的脸蛋一无是处的女人？

　　一个曾经亲政府派的铁罐子？

　　一个态度不明的美艳特工？

　　亦或者那些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新生代超级英雄？

　　复仇者的尸体还在这片土地上流着鲜血，太多无辜之人的哀嚎悲鸣，缠绕梦境的已故之人的执念。

　　只能他一个人扛。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美国队长的备胎，暗处的骑士，冷血的杀手。

　　他只能，必须得，逼迫自己，成为光。

　　“莉莉丝。”男人靠在墙上抽烟，右手指间夹着烟，烟头已经快烧到了他的手指，但他恍若不知，他哑着嗓子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成为美国队长。”

　　莉莉丝穿着白色长裙，站在有光的地方，那些金色碎片铺洒在她的脸蛋上，可以看见柔软的细小绒毛，她看着他，有点儿漫不经心，但又似乎再用余光紧盯着他——他身上那套新制服，和他手中的盾牌。

　　“美国队长可不会抽烟。”

　　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声，说不出什么意味，或许是嘲讽，或许是被逗乐，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觉得应该那样回应。

　　女孩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干嘛还要问我？”

　　“不是该不该，而是必须。”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烟头正在灼烧他的手指，用另一手的机械手指将它碾灭，“对。是必须。”

　　优秀如曾经的冬日战士，也不得不为了更好的作为美国队长而接受训练。早上他很早就会起床去训练室，晚上又很晚才会回来。

　　莉莉丝几乎只能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他的归来。她重新回到了他在斯塔克大厦的那一间房，睡在他的床上，每天自娱自乐。他忙得不可开交，而她则自在的完全感觉不到还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算不上是复合的恋人，莉莉丝对巴基的热情早已消退。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家人，男人和女人之间太过亲密难免会有火花。更不是深仇大恨旧怨未消——

　　大概只能算是陪伴。他需要一个陪伴，而她恰恰好可以给。

　　二代美队很快就上任了。

　　莉莉丝发现人们其实比她想象的还要健忘。很快就没有人关心这个名号下是谁，他们不关心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不在乎他的人生经历——他们只要知道，这是美国队长，美国队长回来了，他会继续保护着美国！

　　去想想博物馆那具遗体死的多悲凉？

　　得了吧别逗了，那是历史编写者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自己的股票，下午的咖啡，晚上的橄榄球比赛。怕什么，美国队长还在呢！他会保护我们的！然后端着啤酒碰一下，两个人像模像样的欢呼：“美国队长万岁！美国万岁！”

　　莉莉丝常常悲哀于人们的善变，但同时他们偏偏又能将自己身上的伤痛记得格外清楚。

　　战争没有输赢，人心也分不出对错。

　　或许只能这样吧。

　　莉莉丝接过巴基手中的盾牌，看着他费力的用出了些小问题的机械胳膊将自己的制服换上，抱住了那套完全不一样的新制服，悄悄闻了一闻——还是只有硝烟和炮火的味道，和斯蒂夫那时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