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幻想言情 我的皇后不可能这么傻

第四十五章

  城西有个太监弄,一整条街都住着公里头出去公干的太监。这些太监为人活溜热心肠,一个个穿着整齐,一色皇后赏的青大褂,长得白净,又知礼数,休沐日穿着寻常的衣裳,简直像是谁家的公子似的。

  这些太监们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搁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物,是见过天颜的,可是见着了街坊邻居,小伙子们都是未语先笑,一口一个“大娘辛苦了,昨儿您蒸的包子真香!”“香得像梦里我娘做的似的!”

  惹得大叔大娘好一阵为小伙子伤心,好好一个孩子,硬是进宫断了子孙根才有了造化——出身自多穷困的人家才舍得把好生生的亲儿子送进宫里去的啊。

  太监弄的太监不弄权,专在民间干好事,回去要学给皇后娘娘听外头的趣事儿呢。久而久之大家伙都知道,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都好得不得了,亲近得就像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那谁和那谁似的,公公们也并不是一手撑天,不妨听到茶馆里有人说太监不好,他们比自己儿子被骂了还气,脾气冲的还会当场对骂。有时候亲近的人托着太监们的关系还能吃到皇后娘娘赏下的糕点呢。

  一鹤就近来就常住在太监弄里。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鹤这些日子常常出宫去,因而算下来我竟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他就像是一块绵花,将他放归于民间这汪大海中,他便以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

  “免礼,起身。”我略略抬手,令他起来,“这许多日子没见你了,竟觉得你更沉静了,以往就跟个据了嘴的闷葫芦似的,如今看你啊,只怕是心里比谁都透亮着呢。你说吧,这几个月,你都调查出什么结果了?”

  一鹤方才站起来,听闻此话又跪下来,对我磕头,恭敬道:“请娘娘屏退左右。”

  玉奴看我一眼,我本想她会留下,她却带领着其余宫女一齐告罪了。

  “你说吧。”

  “皓历二十五年春,您大婚之年。”一鹤徐徐开口。

  “大婚那日,赵丞相很高兴,喝得很醉了,差点醉倒在酒席上。您大婚的嫁妆赵丞相命人足足打了七十二抬樟木箱子,据是气派得很,摆了十里长街。世人都说,寻常诸侯国嫁公主,也不过如此了。赵丞相独独说,‘我此生唯有这一女,自小送进宫里来,我与她母亲都不曾为她费过什么心,而今与二皇子大婚,自然要以倾家之力为送亲。’”

  我竟从来不知一鹤也有如此说书的才能,他以往在我宫里像极了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出去没多久,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说的字眼都像有灵一般,每每让人想哭。

  “您大婚后,丞相与丞相夫人见您与当初的二皇子情投意合,也享了几年天伦。然则后来,先皇年事渐高,却没有立太子,朝臣们各有心思,各自站队,跟随自己认定的天命潜龙。朝中形式不甚明朗。先大皇子与咱皇爷向来交好,均无争斗之心,然而朝臣们的站队,硬生生要将两弟兄足下划下一道天堑,先皇何等人,岂会让他们如愿?天子一怒便将两兄弟分开。甘王仍是住在宫中,当今圣上得封一地王侯,您也随夫去了封地。”

  我预感到那段故事我一直迷惑的部分快要来了,多年的谜团像是雾一样遮住我的眼帘,我赵宝臻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不敢伸手拂走眼前的迷雾,只敢自欺欺人骗自己是叶辰朝故人心易变。

  “赵丞相因您嫁给了当初的二皇子,因而一向是众人眼中的二皇子党。”一鹤声音毫无波澜,“站队本不是赵丞相初心,然而这局势瞬息万变,身后的众人之志远超丞相一人的意志。”

  “皓历二十七年,您辞别父母,与皇爷一起去了封地。丞相牵着您的马,依依不舍。”

  我听着一鹤清淡的声音,却仿佛看到了那个冬日,父亲拉着缰绳扶我上马的场景。叶辰朝也在与大皇子、满朝同僚话别,我父母围在我身畔,我父问我:“臻娘啊,你缺什么,就尽管写信传回京城来,咱们家不是小门小户,想吃什么咱们家都能做了派人送来,缺工匠、人手,也尽管告诉我们,别委屈了自己。若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爹。爹拼了这身官皮也要给臻娘弄来。”爹爹笑得和蔼慈祥,我只道是他在与我开玩笑,也道:“女儿想要的都在身边了,什么都不缺。爹,娘,长路迢迢,女儿告辞了。”

  爹爹抚着美髯,道:“我女儿真乖。往后啊,就是王妃了,切记不可欢笑太甚,失了王妃的尊严。”

  “是,”我应道。

  “王妃,该启程了。”叶辰朝轻轻抖了抖缰绳,驱使着黑色的骏马向我走来。他年轻又英俊,正是我爱的人的模样,我见着他就忍不住微笑。“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等到举国欢庆的节日,父皇召我回来,我便带着王妃回来看望您二老。告辞。”

  直至我们走出去很远,我爷娘都仍然在远处,渐渐、渐渐缩成两个黑点儿。

  “您与皇爷当初去往封地,做一方诸侯与王妃时,又怎会知晓朝廷并未因二皇子被遣去封地就停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鹤肃色道,“皇爷去了封地无异于虎添翼,先大皇子坐镇宫中却如幼子,日日去国子监上课,弱冠年纪尚不得插手国政。多年前的二皇子党在皇爷去往封地后还有人认为,二皇子不过是去封地学习如何治理一方的大小事务的,哪怕皇爷当时已处江湖之远,远离夺嫡的风口子。”

  我也犹记刚到封地的那些日子,叶辰朝时时收到京城的书信,每每收到书信后,他便会愁眉紧缩好几日,然后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让进,除了我。

  恐怕都是那些押宝在他身上的老臣们写来的信函吧。

  我曾夜深了去书房劝他早些休息,却见他一个人对着火盆出神,旁边一匣子信件,拆都没有拆开,就被他一封一封地掷入火里。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火光明灭,影子打在他的脸上,好像有些难过。我便倚靠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把书信烧完。烧得满室墨香,烧得灯火通明,烧掉某些人的梦想。

  那时候我便依稀觉得,很多人是没有放弃掉想让叶辰朝夺嫡的想法的,只是叶辰朝也并无此意。于是只能把一封封寄予重望的信件投入火里。看也不能看,看了若是被打动了,朝廷就没有宁日了。也不能将这事儿交给他人做,这些胆大包天的话若是不留神走漏了风声,无意就加深横在大皇兄与叶辰朝中间的沟壑。

  远离政事中心,叶辰朝和我就像是被放逐的闲云野鹤,尽管我们都自得其乐,可是很多人却因为叶辰朝的事寝食难安,日夜谋划。

  烧完信件后,他便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来,悲伤转瞬即逝,我静静倚靠在他身边,亲吻他的眉眼,唇角,给他安慰。他也回吻我,倏忽间就被压倒在书房的榻上,司王妃之职,尽癫鸾倒凤之事。

  “那时候往来信件最频繁的,便是赵丞相与几个之前就对皇爷投诚过的几个小将领了。”

  叶辰朝善骑射,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做皇子时就已经是这样子了。大皇兄善文,憧憬魏晋风骨,叶辰朝一方面不欲与大皇兄争高下,另一方面他与大皇兄相比更沉默,习武也更对他的胃口。

  当年他还只是皇子时,就常与教习师父一起去城东的演武场,和一些将士们有私交也不足为奇。

  只是我很惊讶,没想到叶辰朝在军中人气那么高,竟然去封地后还有将领写信给他。——寻常人家出身的将士们普遍不会写字,读书都很少。能写字的也大都出身世家豪门。

  “其实……”一鹤有些犹豫地看着我,缓缓道:“请主子恕奴才无罪。”

  “恕你无罪,你将至今为止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我身子前倾,手里握着一张手绢,掌心热得很,手绢好像已经湿了。

  一鹤磕了个头,继续道:“其实当年甘王前去黄河治理水域,安抚流民,却遭遇流匪,最后青年殒命,确有其因果。”

  我心头像是坠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么多年来,大皇兄的死在我眼里都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也同皇嫂一起惋惜,当年如果不是黄河水患,流民生不如死,大皇兄请命去督办黄河难民一事,现在说不定他们孩子都满院子跑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另一面。

  大皇兄去世了,叶辰朝不顾王侯无召不得擅离封地的祖命,带着三千壮士一道去杀逆贼为兄报仇,我因一己之愿,不想他涉足险境,所以抱着他的腿苦苦相劝却被他推开。之后他斩杀逆贼于黄河之畔,回宫请罪,先皇将我一道召回京城。先皇去后,叶辰朝登基。

  在世人眼里,大皇兄之死,只有一个人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便是叶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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