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暑夏，火球般的太阳照射着被晒得发焦发烫的大地，路上的斑马线似乎都被烈日晒化了成扭曲状，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似乎云朵都被晒的受不了而悄悄地躲起来啦。

　　最近天气预报都连续发了几次高温橙色预警，而另一边医院则丝毫不受气温的影响，常年的常温状态，这样常年不变化的温度与医生的常年不变的工作倒是一模一样。

　　转眼梁博到科里上班已经1个多月了，7月初的时候科里新进了一个首府医科大学出来的博士。

　　早在一零年之前，肝胆外科还只有一个正式的医学博士，这唯一的博士还被雷主任排挤到其他组上，现在是潜心搞科研，上手术的时间少，主刀手术就更少，手术业务水平自然就差强人意。除此这外，还有一些在职的镀金博士，实际科研能力非常弱。

　　作为全省最大且最厉害的教研性医院，肝胆外科这样的人员配置和科研水平是非常不合理的，这也是肝胆外科自现任院长离任科主任10多年来，还没有从科里提上一个副院长的原因吧。

　　鉴于这种情况，院领导下明文规定，肝胆外科对外招聘全部要求博士研究生学历。自那以后，科里每年都会外招1名博士，既增加新鲜血液，也促进科研水平的提高。

　　刚刚入院的博士一般都会被当成“稀有动物”，所有的人都会把他当成焦点：SCI发了多少篇？发在哪个区？多少分值？手术的水平如何？这些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据张华锋说，这回来的博士是学术型的，直接从大学读到到博士，硕士和博士都是在实验室待着，几乎没什么临床的经验。刚来的时候在科主任组上，第一次上手术台连开腹关腹都不会，这被张华锋当成谈资笑话了半个多月啦。

　　按照医院的规定，刚入职的博士需要在本科室的各个组上轮转一段时间，再到别的科室轮转一年后再回本科室。今天，新来的博士正好转到了范主任的组上。

　　虽然同在一个科里，但是不在一个组上，梁博跟他交谈的机会还是很少的。然而，梁博对邵博士并不陌生，因为张华峰已经把邵博士的情况给他扒了一遍，甚至连邵博士刚刚结婚、老婆是干什么的，都被张华锋打听的一清二楚。

　　邵博士对梁博他们却是陌生的。一早交完班邵博士就叫住梁博，礼貌地问道：“你好，梁博，你是范主任组上的吗？”

　　“是啊！邵博。”出于对“博士”的敬重，在医院大家都不喊他们“医生”，而是直接在姓后面加个“博”。

　　“哦，我是今天从雷主任组上转到你们组上的，以后还请多关照！”邵博士有些拘谨。

　　“呵呵。。。邵博，关照谈不上，你是博士，我是个小硕，应该是我要向你多学习才是。”梁博赶紧回道。

　　“啊！你不是博士吗？我听他们都叫你‘梁博’。”邵博士惊讶地问道。

　　“呵呵。。。你不是第一个误会的，其实我的名字就叫‘梁博’。”梁博笑嘻嘻。

　　“哦，呵呵。。。”邵博士也笑了笑，补充道，“那也应该多学习学习，毕竟你比我早来医院嘛，业务和人员都比我熟悉。”

　　“呵呵。。。”梁博憨笑着，心想这博士挺谦虚的。以前进医院的博士仗着自己的学历高，高傲得很，很少愿意这样谦卑地跟他们这些硕士说话。

　　“走，那我们去查房吧。”梁博高兴地邀约着邵博士。

　　2

　　查完房后，梁博正计划着今天上午要上台的手术。邵博士见梁博忙起来了，走过去问道：“今天有手术吗？”

　　“恩，有。”梁博抬头看了邵博士一眼，“今天有个肝脏切除的手术。”

　　“哦，那是什么情况呢？”邵博士又问道。

　　“病人入院时肝内有较大的血管破裂，部分肝失去血液供应，大块组织离断、碎裂，肝组织严重挫裂伤，已有严重感染者所以行使肝左半叶切除术。”梁博回道。

　　“哦，那今天什么时候做啊？”邵博士再次追问道。

　　“跟手术室约好的是今天上午，具体时间看手术室安排吧。”梁博回道。

　　“那上台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吗？”邵博士很想上手术台，谦卑地试探着。

　　“当然，呵呵。。。范主任肯定会叫你上台的。”梁博勉强地笑道。

　　其实梁博心里不愿意和邵博士一起去的，因为一助就一个。只要邵博士在，不管是出于对博士的尊重还是对新人培养的考虑，博士都要优先于规陪医生的，一助的资格就成为了邵博士的，而梁博只有二助的份。

　　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手术机会是弥足珍贵的。梁博自从规培医生开始，只要一有机会，就跟着老师上手术，即使是二助，梁博也不想错过，今天也不例外。

　　手术台上，邵博士明显是缺乏经验，无论是在与范主任的配合上，还是技能操作上，都显得十分笨拙，手术中出现了几次失误，在一旁的梁博看着他的表现干着急。

　　手术台上来不得半点马虎，即使是新同事，范主任也没有留面子，直接喝道：“手不要抖，你这样我根本看不清楚！”

　　经范主任这么一说，邵博士越发紧张，到后来手抖得更加厉害了，邵博士羞愧地提出：“要不，梁医生，你来吧。”

　　梁博早就按耐不住了，见机会来了，心里美滋滋地，嘴上也爽快地应道:“好啊！”

　　下了手术台，邵博士看起来非常沮丧。范主任也觉得刚刚口气稍微重了些，便用手拍拍邵博士的肩膀说道：“没事，年轻人，以后多练练。”

　　“恩，好的，范主任，刚刚真是不好意思啊！”邵博士略带歉意。

　　“没事，慢慢来，熟练熟练就好了。”范主任安慰道。

　　“恩。”邵博士又问道，“梁医生看起来挺熟练的，是进医院很久了吗？但看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呵呵。。。那小子还行。”范主任听到他问起梁博，得意地说道，“他今年才硕士毕业，在科里已经待过一年多了。”

　　“刚刚毕业的啊！”邵博士挺惊讶的，没想到梁博的手法这么熟练。“那他挺厉害的，我以为他来医院很久了，那我真要向他多讨教啦。”

　　“我们外科医生，手术操作技能是要多练的，熟能生巧嘛。尤其是你那个手抖的毛病，一定要改掉！平时找方法多练习，手的操作就能稳定了。”范主任直接指出他的不足，诚恳地提出意见。

　　“恩恩，好的，谢谢范主任的教导。”邵博士不好意思地笑道。

　　说完范主任便离开了手术室。

　　3

　　自上次之后，只要一有手术，邵博士就上台，因为他不需要管床，所以比梁博他们有更多时间的机会。正好组上最近收治了很多病人，梁博没有时间上手术，偶有机会也是做二助。

　　这天，邵博士下了一台手术，闲来无事，看着梁博在电脑前开医嘱，便凑上前去问道：“嘿，梁博，这几天怎么没见你上手术啊？”经过几天的相处，邵博士没有刚开始那么的生涩了。

　　“最近科里好多病人，所以就没去了。不是有你在吗？”梁博自然是不会告诉邵博士，其实是他在手术台上占了自己一助的位子，做二助没意思才没去的。

　　“哦。”邵博士听后，跟梁博套起近乎来，“兄弟，我觉得你开腹、关腹都做的比我好，本来还想跟你多学习学习呢。”

　　“呵呵。。。哪里。”梁博无奈地笑着，心里却想着“我哪里只是开腹关腹做的比你好啊，其他都比你好，好吗？”

　　“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多点机会，谢谢你哈！”邵博士却憨笑道。

　　这个‘“谢谢”来的措手不及，梁博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能嘿嘿以笑报之。

　　“我有个事情，想向你讨教啊？”邵博士凑过来，谦虚地问道。

　　“啊？”梁博挺意外的，立马又想这个“水”博士搞不好还真有不懂的而正好自己懂的！“你说吧。”

　　“我听范主任说你之前有帮他申请过一个课题，标书是你写的？”邵博士非常谨慎地问道，“是吗？”

　　“对啊。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嘛？”梁博疑惑了。

　　“没有，其实我是想问你怎么写。”邵博士解释道，“呵呵。。。我没写过标书，以前在学校实验室，标书都有专门的课题组老师负责，所以想向你讨教这方面的经验。”

　　“这么快就有课题了？”梁博惊讶地称赞道，“不愧是博士哈，这么厉害。”

　　“没有，不是我自己的课题，是帮雷主任申请的。”邵博士小声地说道，“我来之前，雷主任跟我说他有个大课题，但一直没有人去做，正好我过来，可以帮他完成。不过他现在只是给了我一个大方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那你怎么做啊？”梁博诧异道。

　　“是啊，什么都没有。”邵博士无柰地解释道，“不过我博士毕业前有个课题快做完了，但还没发文章。雷主任的意思就是叫我拿那个课题申请。”

　　“拿你的课题给雷主任申请项目？”梁博更诧异了。

　　“恩，是啊！你说我也不好拒绝，他让我做的那个课题根本没影，怎么申请啊！是吧！”邵博士说到这，语气有点气愤了，“面试的时候，雷主任得知我只发了一篇SCI，我怕他不满意，急于表现下自己，就告诉他在做新的课题，只是没有发文章。来这上班后，雷主任就找机会问起这事情。哎，，，晓得当时不该说这事才对。”

　　梁博这才恍然大悟，雷主任录用这个业务能力如此笨拙的邵博士，就是冲着人家有现成的文章去的啊!梁博想着：“城里人套路深，邵博士一不小心就进入了雷主任的套了。呵呵。。。”

　　这样的事情，梁博也不好多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句。

　　“唉，现在搞的我好尴尬，他是科主任，他让我发，我不发的话，就得罪他了!我刚来，这样肯定不行，可我也没办法！”

　　“恩，也是。”梁博同情道。

　　“你说雷主任怎么不叫自己学生发啊？”邵博士埋怨地问道。

　　“呵呵。。不清楚，不过雷主任是硕导，学生也都是硕士，发的文章质量可能是没有你们博士高吧！”梁博猜想道。

　　“诶。。。对了，我看介绍里面说雷主任是博导啊？怎么会学生都是硕士呢？”邵博士不解的问道。

　　“嘿嘿。。。他是去年才刚刚提升到博导的，而且也只能招专业型的，目前还没有招到博士学生呢！”梁博回道。

　　“哦，这样啊！”邵博士拉长着调子，若有所思。

　　“还有一个我清楚的，就是申请项目的时候，博士成功率会比硕士高很多。我听说评审组是优先博士的项目的，所以我们硕士比较难申请项目，这也算是个潜规则吧！”梁博深有体会地说道。

　　“哦，难怪雷主任说，只要我认真写，应该是没问题的。”

　　“呵呵。。看来雷主任是很有把握的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梁博意味深长地说道。

　　“国家自然基金，总感觉挺难的，真怕申请不到，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还是要严肃对待。”邵博士略有些担心。

　　“国家自然基金？”梁博再一次惊讶问道。

　　“是啊！”

　　“那我可不会写，我只是申请了个省自然的。”

　　“没关系，应该都差不多。”

　　“好吧。”举手之劳，梁博爽快地答应下来。

　　院长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有意培养个接班人，一直想提雷主任到副院长的位置。可是，这些年来，雷主任花大量心思在打压科里的人员上，而业务水平不见提升，加上本身学历的短板，科研指标又不合格，业务技能又不如范主任，所以被院办给否决了。

　　明显雷主任吸取了教训，这几年非常积极地发表文章，提升自己的科研水平。像邵博士这样被他利用职务之便窃夺其研究成果，不是首例，去年的陈博士就是个佐证。

　　陈博士刚来，就被雷主任要求在他发的文章上，在通讯作者上并列雷主任的名字。当时把陈博士搞得非常尴尬，毕竟医生评职称都是靠文章的，加了雷主任的通讯作者就是等于分摊了自己文章的分量，但是不加名字又怕得罪他，迫于无奈最后还是加了雷主任的名字。

　　不过陈博士业务能力和科研能力都很强，也不怕得罪雷主任被抓小辫子。经那次之后，陈博士转科到别的科室就再也没理会雷主任的无理要求了。

　　梁博思索着，这次雷主任选择邵博士，就是考虑到他实际操作技能不熟练，好驾驭，再加上他有现成的未发表的文章，不然以本医院的实力，能够找到比邵博士更加优秀的人选。

　　对于雷主任利用职务之便夺他人科研成果这种卑劣的行为，梁博也不奇怪，只能是打心眼里“佩服”！想来这几年他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发了好几篇有质量的文章或项目了，估计他的副院长职位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