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荆州的语气焦急又凝重，明乔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迅速散开。
她不敢再问什么，也无暇去想霍荆州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母亲的下落。
昏黄的路灯将漆黑的夜色区分成一个又一个隔断，阴影和光交替出现。
她只是茫然地看向窗外，心扣陡然间空了一块。
自从袁洁被沈迟礼转移之后，她就时常会做噩梦，梦见她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以至于现在明乔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亦或者是梦境。
去医院的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明乔甚至觉得永远也到不了医院了。
开车的霍荆州知道明乔的慌乱，低声宽慰：“小乔，别怕——”
明乔看着他木然点头，事实上却早已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不害怕？
从母亲确诊，这就成了明乔的一个噩梦。
她就是因此被明章挟持嫁给沈迟礼！
拼命地寻求方法，只是想要留住袁洁。
但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下了车，明乔只知道跟着霍荆州后头。
出了电梯，一路狂奔到病房。
心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明乔那一刻更觉得嗓子眼塞了一团棉花。
才多久没见啊，妈妈变得更瘦弱，更苍白了。
手宛如枯骨，瘦的只剩下一把。
“小乔……”袁洁看见了她，努力牵起一个笑意，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明乔心如刀割，连忙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那双手枯槁而冰冷，轻轻一握就要散架似的。
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豆大的泪珠砸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洇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她没发现母亲已经瘦弱至此，更没想到离别来的这样突然。
身后的霍荆州沉默了，只静静看着母女二人道别。
“别、别哭，妈妈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袁洁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费劲，要喘上半天。
这具身体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唯一能够撑着她等到现在的，还是要见明乔最后一面的信念。
明乔将袁洁的手贴上脸颊，点点头，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可是泪水分明还从眼中不断滚落。
“妈，你放心，我过的很好。”
袁洁猛地咳嗽两声，随时要断气一样。
但到底还是撑着摸了摸明乔光洁的脸颊，“好孩子，别管别人怎么想的，你一定要幸福。”
气若游丝。
说完这句话，袁洁累极了，缓缓闭上眼，握着明乔的手逐渐无力，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
袁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虽然疾病折损了她的容貌，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此刻，她终于解脱了，被疾病折磨多年，终于彻彻底底地沉睡过去。
她等明乔等太久了，好累好累。
但好在，还是见到了。
袁洁最后的神情，平和又欣慰。
明乔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握着袁洁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感受到温度一点一点褪去。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样的气氛中，霍荆州也不禁红了眼眶。
明乔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一直到天亮了，还趴在病床前低声啜泣。
霍荆州几次劝她，都被无视了。
这样不行，明乔数个小时水米未进，又情绪激动，身体绝对撑不住。
霍荆州吩咐护士看好明乔，然后自己去外头买了早饭。
回来的时候明乔倒是不哭了。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满脸泪痕，眼睛红的吓人。
“小乔，先吃点东西。”
明乔摇摇头，她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
霍荆州不禁叹气，“你这样下去不行，身体会垮的。”
他还想要再劝，明乔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段时间她看似正常地生活，甚至比以往更加潇洒，半点不在乎舆论，也不在意被沈家逼婚。
可这些都不过是她平静外表下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明乔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害怕被网暴，会愤怒，会恐惧。
只不过她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装作不在意。
装的一切如常，仿佛只要一再忍耐，这糟糕的生活总有一天能恢复正常。
但一切都事与愿违，母亲的死，像是命运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明乔被这些情绪彻底压垮了。
她红着眼，盯着靠近的霍荆州，吼出声，“你走！你走好不好！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吼完，明乔又哭着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姿势，证明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霍荆州并不介意明乔的态度。
这段时间他回国，一直关注明乔，自然也知道她背负了多少的压力。
眼下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一走，她情绪崩溃也是自然。
霍荆州没有走，也蹲了下来，抱住明乔。
“难过就哭出来，别都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了。”
这一刻，明乔什么也没想，哭的像个孩子。
而霍荆州始终陪在她身边，永远包容宽和。
渐渐地，明乔止住了哭泣，看着面前的霍荆州顿时生出一些歉意。
“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她也后退了一步，跟霍荆州保持距离。
霍荆州仍旧不介意，转身给她拿了纸巾递过去，“你先擦擦眼泪，我去热粥。”
等到霍荆州把粥热好送过来，便看见明乔正拿着毛巾给袁洁擦拭脸颊。
“先吃点东西吧。”
这回明乔没再抗拒，勉强吃了两口粥。
但到底是没什么胃口，放下勺子，郑重地向他道歉。
“荆州，对不起，我刚才那不是故意吼你的。”
霍荆州摇摇头，“我知道。”
明乔忍不住看向宛如睡去的袁洁，“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连我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霍荆州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袁洁的下落，是沈迟礼告诉他的，也是沈迟礼让他带明乔过来。
要不要把这些告诉明乔？
霍荆州最终没说。
一是考虑到明乔现在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一点，听到沈迟礼的名字说不定又要生气激动。
二是……他也有私心。
哪个男人甘心看到自己的深爱的人投入其他人的怀抱？
他做不到完全光明磊落。
这一刻的霍荆州，是无耻且阴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