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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金锁

荒沙主宰 黄火青 6749 2024-03-05 10:23

  

  宴席上,话题很自然地在“招婿”这件事上拓展而开。

  不止刘沈两家,西京大族哪家都不缺适龄的女儿。

  白老爷子提到寇永北上贺州,与巨灵交锋。

  梁家家主谈及古意新驻扎淮阳国,替庶民张目。

  然后,蒋啖虎转过话头,状不经意地问起敖伏威收了多少聘礼。

  回话的却是敖知弦本人。

  “两箱绫罗,两匹骏马,一对玉璧,奴婢十人。”

  她温声说道——以大华世家标准来看,颇为寒酸。

  “待迎亲之日,嫁妆自当倍之。”

  敖知弦又补了一句。

  苏佩锋微微垂首,举杯掩面。

  蒋啖虎见状发笑。

  “古时王侯纳征,规制不过骏马玉璧,可见诚意十足。”

  他说着朝苏佩锋举杯。

  敖知弦笑意顿时凝噎。

  如是酒过数巡,众人渐不再饮。

  氛围稍冷。

  这是要聊正事了。

  敖伏威旋即瞥了一眼女儿。

  敖知弦自是了然父亲意思。

  “各位尊长慢用,知弦先行告退。”

  她站到席前一礼,恭声道。

  “嗯,去吧。”

  敖伏威回得简短。

  一只纤手按上苏佩锋肩膀。

  他略一踌躇,终是起身。

  “晚辈送知弦回去。”

  苏佩锋作揖道。

  他正欲转身,便听到刘修开口。

  “一直听说你二人形影不离。”

  “不过征礼既纳,两情便不在朝暮。”

  “待会要说些正事,你可以留下听听。”

  刘修为在座地位最高者,既开口,自没有晚辈回绝的余地。

  苏佩锋拱手称是,从命回座,再后瞥一眼,只见到敖知弦转过玄关屏风的背影。

  房内紧闭,话题旋即严肃。

  “今日衡巍被请来我衙上质询,再没有以往的趾高气扬。”

  先说话的是凉州布政。

  “伏波行关于舟楫署滋扰运营的请愿状与一应材料也准备好了。”

  再是敖伏威。

  “我家老祖打算在年前再约许龟年小酌,也给天鹏山的二位送了帖子……”

  话音渐低,语义渐深,再没有什么苏佩锋能够搭上茬的内容。

  他沉默地坐在下首,听着凉州诸事在席间一件件决断分明,眼前仿佛见了瑶河风烟、西京日落。

  小半个时辰后,气氛恢复松弛。

  众人唤来侍女,上了新酒。

  此时蒋啖虎突然开口。

  “我家最近新得一门生意,本金四万贯,分一百股。”

  “我吃了四十股,倒是有些吃力,愿意让一半出来。”

  他说着看向下首。

  “苏贤侄家中若有结余,要不合伙玩玩?”

  苏佩锋一时发怔。

  苏家事,他一偏房庶子向来管不上;而个人事,从每日衣着到社交往来,这几年也全凭敖知弦做主。

  脱开后者做决定,这感觉已遥远到陌生。

  但当席间静下,当他接住“震惊百里”蒋啖虎的目光,身体里便陡然涌起股力量,让他意识到对方此举的意味,并做出反应。

  “多谢世伯提携!”

  苏佩锋回道,起身敬酒。

  蒋啖虎笑着受了。

  不多时,众人散席。

  在敖伏威领着两位晚辈的陪送下,各家家君先后离去。

  最后停到楼下的是伏波帮的马车。

  “我刚问了管事,说小鱼儿早就走了,实在是不懂事。”

  敖知机对准妹夫抱怨一句。

  “你不必等她,自去便是。”

  他落下一句,走下石台,与其父登车离去。

  白玉阶上,独留苏佩锋一人孑立。

  月光广照,鹅毛大雪漫天飘落。

  眼落处,人间好似玉做,自时光中定格。

  白夜静极,风止语。

  【我该往何处去?】

  苏佩锋起了个念头,而后心头久久发空。

  怔然站了片刻,他步入望江巷,在巷口西转——彼处,敖知弦有一座私人小院。

  又走过两条街。

  当小院氤氲着月光的雪瓦远远映入视野的时候,苏佩锋终是驻步。

  苏家大宅在西京城南。

  缓步踏雪,脚程差不多半个时辰。

  门房半夜被唤醒,本来不满,但见了雪夜来人的面貌,哪还敢有惫怠。

  房间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

  苏佩锋坐在床边,脱了上衣,散出浓郁酒气。

  贴身侍女手持热毛巾,替他擦身。

  “嫣然,我不在的时候,这房间伱也天天打扫?”

  苏佩锋问道。

  “还换了褥子。”

  他按了按床面。

  “少爷上回在家过夜,秋老虎都还未过去,如何能与腊月用同一套褥子?”

  侍女嫣然噗嗤一笑。

  “日日洒扫是奴婢本职,不值少爷一提。”

  “只是家什若不常用,反而老旧得快……”

  苏佩锋不知怎么作答,只是点头。

  自去年春末,他便很少回家,或者随敖知弦住在伏波帮大宅,或者夜宿城西的小院。

  以至于这位得了“巨灵相”后族中赐下的美貌侍女,与他还谈不上相熟。

  嫣然将冷下的毛巾浸回脸盆浣洗。

  衣领间,露出一抹金光,映着烛火。

  这是一条细小的黄金项链。

  “哪儿来的?”

  苏佩锋伸手过去,将链子置在指尖摩挲。

  “是大夫人赐的。”

  嫣然回道。

  “就是在少爷上了天骄榜后。”

  “大夫人说,戴上这链子,奴婢便定了归宿,是少爷的人了……”

  她说着脸颊微红。

  苏佩锋没有回话。

  他收回手,按上自己颈间的金锁链。

  二十个月之前,正和二十七年的春还未落尽。

  他刚刚进入浑然境,公开斗杀了赤手帮的少帮主,正式有了赤面神的“雅号”。

  当夜,带着七处刀伤,第一次进入敖知弦的闺房。

  铜盆盛着清水,白绢浸湿,擦去发丝上半干的血迹。

  赤着上身,跪在床前。

  而后,敖知弦俯下身子,替他戴上了黄金锻铸的锁链。

  光辉煌,笑轻舞。

  他嗅到了带着血腥味的默许,欣喜欲狂,战栗着爬上了绣床。

  少女好似罂粟。

  他早已知道她的危险。

  那一夜,他亦品尝到她的美。

  ps:

  “人间好似玉做”化用自晁补之《洞仙歌》。

  原句是“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我书里有不少比喻、拟物是出自读过的中外诗词——几千年来中外才人无穷,我想必不太会是任何一个比喻的初创者。

  这些修辞有的我记得出处,有些我“自以为”原创。

  专门提这茬,是因为最近读到了西贝的现代诗《路人》,2015年发表,里头有一句“风虽大,都绕过我的灵魂”,特别好。

  然后我想起我在第一卷写过一句“山风吹得很烈,却都绕开他落下的泪”,自以为不错。

  显然,我那句是从西贝这来的。

  但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在哪里第一次读过《路人》。

  这种事我第一次意识到发生是在上本书。

  我写的角色龙魔战死,遗言是“吾生吾涯譬如此拳,一往无悔”。

  当时我自鸣得意。

  后来有读者留言说像北斗神拳里头的角色拉奥的遗言“我的生涯一片无悔”。

  我没看过这漫画,只听说过名字和主角健次郎。

  但回头看了切片,我很确定这灵感是从拉奥这里来的——或许是我听说,或许是我小时候在电视点播台看过这一集,只是我不再记得。

  如果有类似情况,欢迎大家替我标注。(ps是后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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