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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颠覆

荒沙主宰 黄火青 6105 2024-03-05 10:23

  

  洪范全部都明白了。

  “所以风灾、徭役,其实都只在一人。”

  他深深吸气稳住身形,双拳攥得死紧。

  “倒不能这么说。”

  段天南的语气却平缓下来。

  “风乘意也折腾掉了部分人力——这宫殿有三分之一是近年新修,他的大乘舆也还没造完。”

  “但与风云顶上那位相比,饕餮儿便不算什么了。”

  就在说话的工夫,半山腰的人已经死了五批。

  有人瘫软在地。

  有人跪下磕头。

  有人不顾麻绳束缚反身冲往山下,而后被枪尖捅穿。

  一切依然是默剧一般,徒有表情、动作。

  但配合着低沉而无所不在的风啸,反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一日两百上下,一个月便是五六千人。”

  洪范被迫坐视种种,只觉得心缺血、脑缺氧。

  “整整二十年,人祭、风灾、流亡,三郡之地丁口从八百万折半,竟只为一人之武道参悟?”

  “是啊。”

  段天南答得飘忽,腰间红绸在风中飞扬。

  “那可是洞开天门、以武称圣之路。”

  “狗屁!”

  古意新用一句低喝打断。

  洪范这才知道,堂堂枪魁也会说脏话。

  而古意新的情绪顷刻就被他理解了。

  基于恻隐心。

  基于是非心。

  基于物伤其类的义愤。

  乃至基于兔死狐悲的利益判断。

  洪范从百千种角度去否定风间客的做法,杂念一时丛生如过江之鲫。

  有“不行人道,何能称圣”的道德批判。

  有“众志成城,改天换日”的颠覆之心。

  也有对淮阳国人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几乎只是一瞬,他就意识到它们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道德不是现实世界的客体,而是人类在共同生活中的行为规范——说得更粗鲁一些,道德大抵便是个体为群居所需做的妥协。

  但天人与凡人相处,有的不是双向的妥协,而是单方面的服从。

  因为恐惧是凡人不可剔除的伴生之物。

  人类会怕,所以能自我改变适应环境。

  人类会怕,所以不可避免的显出软弱。

  洪范眼睁睁看着第六批人被逼上岩台,扪心自问。

  假如失去命星与武道;

  假如成长生活在这座云岚城中;

  假如耳边风暴常鸣,抬眼便是岚山;

  假如见过风云顶出去的一道忽闪,能在数百里外留下一里宽的鞭击……

  如是,众人纵有怨恨之念,又如何成反抗之心?

  【众人不能,我便能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愤怒尽去,只余薪火成烬的悲哀。

  “你在想什么?”

  古意新见洪范被风吹得浑身发颤,关心道。

  “我想了很多,不知道想得对不对。”

  洪范缓缓开口,吐字艰难。

  “武者作为阶级,拥有压倒性的暴力。”

  他已然不在乎用词与章句,也不管段古二人能否听懂。

  “或者说是生产力——虽然他们通常不事生产。”

  “而大华现在由上而下的社会结构,恐怕正是适应这种现状的结果。”

  “一切都很正常,很合理……”

  他自嘲笑道。

  “不正常的是我啊!”

  笑声迅速破败、喑哑,被风声碾碎。

  古意新听得半懂不懂,想要出言,却讷讷说不出来。

  风声烈烈,须臾不停。

  第七批人如羊群般被赶上了岩台。

  这时候,古意新突然伸手攥住洪范的手腕。

  他的手心滚烫如火。

  “不,不都是这样的!”

  古意新终于憋出半句话。

  “我,我不是……”

  “段大哥也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意会得对不对,甚至因此而结巴。

  终究,洪范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

  他松开的五指又握起拳来。

  风暴鼓胀,又一次吞吐。

  所有人都被喂入了无常境。

  火把点起的长龙绕山下去。

  风暴、岚山、风云顶、淮阳王宫……

  一切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有窒息般的沉默笼罩着琉璃瓦上的三人。

  最先说话的依然是段天南。

  “你们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闪身下了望楼。

  大约三四分钟后,段天南回来了。

  他去王宫厨房取来了一些吃的——一整坛子的佛跳墙乱炖、两只烧鸡、半头表皮酥脆的乳猪。

  这些菜全是热的,显然是一直煨在火上,以备淮阳王的不时之需。

  除热菜外,段天南还取了三坛带着封泥的好酒。

  “每人先喝半坛子酒,你们各取只烧鸡,我辛苦点干了这乳猪。”

  他用老大哥的口气命令道。

  这回古意新也没拒绝。

  三人吃得很快。

  洪范灌下半坛子酒,肠胃里有了分量,身子恢复了些热度。

  他又开始对付烧鸡。

  鸡肉入口尝不出好坏。

  但唾液的分泌与慢慢增加的饱腹感让洪范重新得到些生气。

  至于骨头架子,三人直接往望楼下丢。

  横竖楼太高、夜太黑、风太大,不会有人知道。

  半刻钟后,押送祭品的天风军已远远撤出王宫。

  洪范恢复了交谈的力气。

  “风云顶上的事,为什么不曾被公告天下?”

  他用沙哑的嗓音问出餐后的第一个问题。

  段天南闻言发笑。

  “天下只风云顶一个无常境?

  只风家有十经?

  只风间客想当武圣?”

  他先回以三个问题。

  “再者,怎么公告?谁会听?”

  大汉用腰间红绸擦去嘴边猪油,又灌了口酒。

  洪范无言以对。

  当他顺着情绪问出这句后,也立刻觉得自己在犯蠢。

  前世的非洲、东欧、中东,很多事情在捅破天之前,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注?

  何况大华除去邸报内参之外没有媒体,信息传播除去口耳相接,便是纸张誊抄。

  当初宫珩与他谈及淮阳国年景不好的时候,重点也只在于影响了生意,而非百姓难熬。

  “洪老弟,人是会变的啊。”

  段天南怅然感慨。

  “我小时候,云岚风间客还不是地榜第一;那时候世人称道他明朗潇洒,谡谡如松下风……”

  “但衰老是一种无解的毒。”

  “人活得越久,就越怕死——以至于外头的壳子没坏,里头的心却先烂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被云团遮蔽的峰顶。

  “为了活而活,为了喘气而喘气,恐怕还不如死了吧?”

  段天南的声量陡然提高。

  “风前辈,伱说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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