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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原谅

再见沧海 烟波微茫 9544 2023-06-03 11:33

  罗君颂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窗纸,她真的答应了做谷安鸿的仆人吗?冷秋警告她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是她居然……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这个谷安鸿跟亡魂罗君颂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为什么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心脏狂跳呢?还有,那个被吊在悬崖上的噩梦也是证据,亡魂罗君颂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谷安鸿要用那种方式对待她呢?这些疑问她真的很想弄明白。

  尽管冷秋和陆隐川都警告过她,但是从她自己的亲身感受看,谷安鸿似乎也不是很可怕的人。虽然他总是板着脸,好像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但至少他说话做事都符合常理,比起冷秋来要容易理解多了。再退一万步说,她也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她拒绝,后果会怎样很难预料。跟在谷安鸿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能得到最大的保障。谷安鸿不是玄光教第一高手吗?应该不会有人敢在他身边动手行刺她吧?而且在谷安鸿身边,也不用担心再看到苏曼瑛怨毒的眼神了,这可是最吸引她的条件了。

  思来想去,都觉得做谷安鸿的仆人比做陆隐川的表妹强多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罗姑娘,我是关晓莹。”

  “快进来。”罗君颂愉快地叫道。

  关晓莹轻轻地走进来,手上还端着药汤。“谷护法要我来照顾你,药已经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吧。”她把罗君颂的头垫高了些,小心翼翼地把碗送到她的嘴边。

  罗君颂乖乖地喝了药,歉然道:“听说昨天又有刺客来,幸好你救了我,谢谢你。”

  关晓莹摇摇头,道:“不必谢我,只怪我武功太差,不但没保护好你,还让刺客给跑掉了。谷护法一定非常失望……”

  罗君颂好奇地注视着她落寞的脸庞。她好像很在乎谷安鸿的想法,难道……罗君颂摇摇头,觉得自己好像太八卦了。这个时代的人对自己的感情应该都会表现得很含蓄,要是她大大咧咧地点破,肯定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她还是冷眼旁观的好。

  “晓莹,我现在是谷护法的仆人,你知不知道仆人得做些什么?”

  关晓莹很意外道:“罗姑娘怎么会变成仆人呢?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教主的表妹啊……”

  “做仆人也不错嘛,有主人管吃管住还保证安全,比自己一个人独当一面好多了。”罗君颂自我安慰道。

  关晓莹皱起眉头,道:“那谷护法可有交代让你做些什么?”

  “没有,就只说要我老老实实地把伤养好,哪里都不许去。唉,整天呆在这屋子里真是无聊,连本书都没有。”罗君颂扫了一眼四周,这屋子里除了兵器架上的几把剑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谷护法的练功房,听说谷护法平时也住在这里,他的生活很简单……”关晓莹难得进来看得这般仔细,说起来还是沾了罗君颂的光呢。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每天面对着光秃秃的墙壁,不会觉得很单调很无聊吗?”罗君颂想象不出谷安鸿怎么能够忍受这种苦行僧似的生活。

  关晓莹仔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寸地方,目光里充满了依恋。这里就是谷护法日常起居之所啊,她多么希望能和罗君颂换一换。

  因为大夫交代罗君颂必须卧床休息,生活上肯定有诸多不便,谷安鸿便叫关晓莹暂时住进来,好随时照顾罗君颂。这样一来,两个女孩子都高兴,渐渐的熟稔起来,话也多了起来。

  今日是陆隐川的就职大典,昨夜的行刺事件被严格保密,所以整个紫砚崖依旧保持着暂时的平静。但因为陆隐川有言在先,就职典礼结束后会对叛徒进行集中审理,届时罗君颂也会出面接受审判,因此大家都把目光盯着罗君颂。当罗君颂成为谷安鸿贴身仆人的消息传出来后,大家都再也沉不住气了。一时间,紫砚崖上人心惶惶。

  谷安鸿静静看着一身大礼服的陆隐川,这个只比自己小四岁的师侄如今就要正式成为玄光教的教主了,说他心里一定感触都没有那是假的。师父临终之前的交代他不敢忘记——“安鸿,你要尽全力帮助隐川。现在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隐川,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一去,他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只有你这个师叔是他可靠的后盾。我也只有你可以信任……”

  他一向不流眼泪,但那天他真的流了很多泪,既有伤心,也有委屈。他还记得十七岁那年师父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跟他说,将来教主的位置会交给他,要他一定好好练功,成为玄光教里武功最高的人。那时的他年少气盛,踌躇满志,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他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杜绝了一切享受……可是十年后,当师父奄奄一息地握着他的手时,却是那样一番叮嘱。不仅他深感意外,连旁边的众护法、坛主,甚至陆隐川本人都非常意外。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的师兄,也是任护法之职的陈智忠叛出了玄光教。为了给陆隐川的教主之路扫清障碍,他甚至亲自下山捉拿陈智忠,也因此招来许多流言蜚语,说他傻的,说他无情无义的,说他狡猾奸诈的,什么样的话都有。这些他都默默忍受了,除了忍受,他又能怎样?

  “谷护法,请将法器交给教主。”一旁的祭司小声提醒。

  谷安鸿从回忆中猛的清醒过来,接过侍从手中的权杖、绶带和教主印,一件一件郑重地放到陆隐川的手中。

  仪式进行得比较简单,没有请江湖各派前来观礼,就只有四位护法和五位坛主。仪式结束后,谷安鸿领着众人一起向陆隐川行跪拜礼——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陆隐川行跪拜礼,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

  起身后,他转身面对众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谷安鸿心里明白,此刻在场的人中一定也有心怀异志者,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暴露出来,紫砚崖很快就不会太平了。

  从天不亮就起来,到此刻礼成,陆隐川觉得分外疲惫。他原本想让罗君颂好好看一场自己的就职典礼,谁知昨夜的行刺事件把一切都打乱了。稳妥起见,这个仪式被简化成如今这样。反正罗君颂也看不到,所以他也不觉得有多么遗憾。但是谷安鸿脸上落寞的神情让他心里很愧疚。叔侄俩可以说自幼一同长大,两人的年龄虽然相差不远,但谷安鸿天生稳重,少年老成,在他看来,谷安鸿简直比父亲还有威严。他从小就怕这个师叔,如今他是教主,师叔是护法,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众人已经退下,陆隐川留下了谷安鸿。“谷师叔,君儿她还好么?”

  “我已经命人寸步不离地照看她了,过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教主如果不放心,随时可以去看看。”谷安鸿面无表情道。

  陆隐川沉吟片刻,自嘲地一笑道:“算了,君儿恐怕未必想见到我,何苦自寻烦恼。”

  谷安鸿见陆隐川没再说话,便要退出大殿。

  “谷师叔……”陆隐川忽然又喊道,但嘴唇嚅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谷安鸿沉吟道:“教主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只能算是……拜托,”陆隐川踌躇道,“君儿她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念她恶行未著,又身世坎坷,谷师叔可否网开一面,对她多多照顾?”

  谷安鸿道:“你不恨她害得你家破人亡?”

  陆隐川默然片刻,道:“谷师叔,这件事情要说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倘若当初我对君儿好一些,她也许就不会用那种极端的手段去对付曼瑛。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害我全家。如今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算给她再重的惩罚,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逝者也不可能复生。”

  谷安鸿不禁有些动容,他走近陆隐川,低声道:“你告诉我实话,你是真的不怨恨罗君颂,还是因为你喜欢上她了?”

  陆隐川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垂下眼,他不敢和谷安鸿对视,生怕他看出自己的怯懦。

  谷安鸿并没有再追问,只若有若无地幽叹一声,转身走出了大殿。

  听到谷安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隐川才抬起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

  罗君颂下不了床,陆隐川的就职大典是参加不了了,不过她也不觉得有多遗憾,相反她更关心后面的审讯。如果她无法到场,审讯会照常进行吗?“晓莹,你去就职大典看看吧。”

  关晓莹摇摇头,:“谷护法吩咐了,我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罗君颂笑道:“难道今天还有人敢对我动手吗?谷护法说了,有任何事情都由他来解决,你只管放心去。”

  关晓莹执意不肯。罗君颂无奈,想起玉凤来,这丫头到现在都还没露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那这样吧,你帮我把玉凤找来,要她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们。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他们会怎么审讯,我很想知道呢。”

  关晓莹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托人去叫玉凤来。

  玉凤看到罗君颂,很是高兴,怯生生道:“姑娘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真怕……”

  罗君颂见身边还有不少人真心的关心自己,觉得很是欣慰。“我命大,没事。玉凤,你帮我做一件事……”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玉凤胆小,不敢去。

  “别怕,就只去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回来告诉我们,又不是让你去刺探什么消息。”

  玉凤见关晓莹也点头应允了,这才赶紧去了。

  两个女孩子便在房里一边说着话,一边等消息。到了中午,有人送饭过来,两人就在房里吃饭。罗君颂不能起身,勉强吃了几口。好在她饭量原本不大,加上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怎样饿。再晚些时候,又有人送来了药。罗君颂皱着眉头喝下药,还不见玉凤回来。暗想:该不会不让偷看,她被人发现抓起来了吧?那可是我害了她呀……

  正胡思乱想着,玉凤竟然回来了,一脸的失望。原来就职大典结束后什么都没做就各自解散了。不过现在紫砚崖的气氛很紧张,到处都增加了守卫,进出的管理也更加严格。

  从玉凤那里实在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罗君颂心里痒痒的,很想把审判的事早些了结,但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方便移动,只好忍耐着。

  第二天,玉凤来服侍罗君颂洗漱,关晓莹把煎好的药端来给她。昨天一整天没下床,罗君颂已经憋到了极限,她说什么也要下来走动走动。腰虽然还不能活动,但走两步路没有问题。关晓莹扶着她慢慢走出门去。虽然还是正月,但一连晴了数日,天气并不十分寒冷,空气也格外清朗。罗君颂深吸口气,觉得浑身都舒泰。罗君颂想:这么好的天气正适合放风筝呢。可惜她不能跑又不能跳,多想也无益,只能幽幽一声长叹。

  她们在檐廊下坐了一会儿,就见谷安鸿的身影从墙角边闪了出来。关晓莹匆匆迎上前向他行礼。谷安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径直朝罗君颂走来。

  罗君颂想站起来,谷安鸿摆摆手道:“你别动,就坐着。”

  关晓莹赶紧让出自己的座椅,垂手肃立一旁。

  谷安鸿坐下道:“好好休养两天,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罗君颂好奇道:“有什么事要我做?”

  谷安鸿点点头,“到时候再跟你说。不过这两天也不要大意,说不定会有人想私下见你,你自己要见机行事。”

  罗君颂压低声音道:“是叛贼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是或不是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罗君颂琢磨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忠诚或者背叛,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而那一步常常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关晓莹,”谷安鸿转头对立在身后的关晓莹说道,“教主把你调到了至玄堂,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先去那里报到再过来。”

  关晓莹又惊又喜,半晌说不出话来。罗君颂道:“至玄堂是什么地方?”

  “是直属于教主的地方。”

  “那就是说比新月坛要好些咯?”

  “大多数人是这样想的。关晓莹,你觉得呢?”

  关晓莹连连点头,“属下……属下马上就去……”

  罗君颂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不由得叹道:“人生有个落脚的地方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们那样呢?”

  谷安鸿正色道:“如今我们已经有主仆之分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如实向我禀报,不得隐瞒。记住了吗?”

  罗君颂嘟起嘴道:“那我不是一点隐私也没有了?很私人的事情可不可以保密?”

  谷安鸿瞪了她一眼,道:“才第一天就不听主人的话了?”

  “可是你昨天也保证过绝不强迫我做我不情愿的事情,才第一天就不算话了吗?”

  谷安鸿无语,只得撇撇嘴角,道:“也罢,你自己掂量着办。”

  罗君颂偷偷做个鬼脸,不巧被谷安鸿看个正着,她赶紧垂下头,装作整理衣带的样子。等她再抬头的时候,谷安鸿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罗君颂吐了口长气,想起冷秋来。冷秋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是因为他是杀罗君颂全家的人吗?他一定认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吧,竟然一点也不恨自己的仇人。那个亡魂罗君颂的心态也真是难以理解,她何以要向自己的灭门仇人寻求帮助呢?难道她也不恨冷秋?一般的人都应该心怀仇恨吧。罗君颂从没有恨过什么人,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感觉,所以也更体会不到应该恨却无法恨的感觉。

  她头倚着廊柱,凝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像又有人来了,是关晓莹回来了吗?她懒懒地投过去一瞥,吓了一跳。是陆隐川!他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没有再往前走。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她身旁的一株盛开的梅树。他仿佛很淡然,又好像有些忧郁。不知为什么,罗君颂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他此时的神情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实在记不得何时有过这样的感觉。

  陆隐川往前走了几步,离她不过六七步远。他已经把视线转向了脚下,脚下有几片凋落的梅花,似乎已半入尘土中。“身子好些了吗?”他淡淡问道,似乎在跟罗君颂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好一点了。”罗君颂狐疑地看着他。今天应该是他很高兴的日子,难道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吗?她不确定要不要问,怕自己无意的关心会引起他的误会。

  “听谷师叔说你做了他的仆人。为什么?这不太像你的作风。”他走到梅树下,打量这一树梅花。

  她的作风?“怎么不像?在玄武堂的时候我不也做过仆人?”

  “那时你是为了证明能够养活自己,现在呢?为了证明什么?”

  罗君颂叹了口气,“不为证明什么,只是因为我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很少有人不怕谷师叔,以前你是最怕他的,现在为什么不怕了?”

  谷安鸿可怕吗?除了有时候有些严厉外,他没什么可怕的啊。罗君颂偏着头想了想,“我跟以前完全不同嘛。”

  陆隐川终于看向罗君颂,眼神很忧郁。这是他很少出现的眼神。“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罗君颂干笑道:“是吗?梦到我怎样?”

  “梦到你在水中漂浮,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样……我想把你从水里拉起来,却怎么也无法靠近,你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罗君颂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她被海浪卷入海中的时候,她也见过这样的自己。陆隐川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是一种什么暗示?

  “我很少做梦,这个梦让我很害怕,我担心这个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原来他在为这个梦而忧虑。罗君颂心里有些微微的感动,陆隐川对她原来还是有些真的感情的,只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啊。

  “别想太多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你最近总在想起海难的事情,所以才会做这个梦。就像我,只要到过以前熟悉的地方,就会做到相关的梦。昨天我还梦到被谷师叔吊到悬崖上呢,可把我吓死了。”罗君颂失笑道。

  陆隐川幽幽一叹,转身默默地走了。

  “表哥,”罗君颂忍不住叫住他,“对不起。”

  陆隐川回头看着她。

  “我为以前对你们所做过的一切道歉。虽然我一点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否认过去的存在。原谅那个罗君颂,好吗?”罗君颂真诚地说道。

  陆隐川落寞地一笑,淡淡道:“如果可以恨你,我倒情愿恨你一辈子。可是现在,我恨的只有我自己……”

  罗君颂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那临走的一声叹息仿佛凝固在了原地。他的意思应该是已经不再恨那个罗君颂了吧,她想。罗君颂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两个名字:秦恭、陆隐川,心中默念道:罗君颂,我还要向谁乞求原谅呢?<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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