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楚神鸢踏碎石小径而行，她抬了头往天际看去，天际一片清涟的蓝色，纯粹而干净。
楚家的天空总是这般，因被这四方的院落拘了，落在女子眼中的也便是这四方的一块。可是，这便是女人的整个世界。
昨天有消息传来，在被罚了跪了一夜祖伺之后楚云莺便染了风寒，楚问潭怜她，匆忙把那跪三日的刑罚也就此改了一天，便去请了大夫来看。
楚神鸢曲膝，指尖抚过路边桃树上的一缕残破花色，湿润而冰冷。
她那般暗示楚问潭，哪怕有心，文氏也自是不会带楚云莺入宫，而楚云莺这一场风寒，既是婉拒了今年的国宴，又让楚问潭心疼免了她的责罚，当真来得及时。
楚神鸢双眸微微眯起，眼前却忽然被一双小手捂住，身后亦传来一个翁声翁气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她心中一软，其实已在最开始时猜出了，面上却露出思索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呢？让姐姐想想……是谁呢？是谁……”
“大小姐说是‘姐姐’……公子，大小姐知道你是谁了！”柔软的女孩声音从背后传来，似是锦月。
“胡说！长姐才没猜出来……”话虽这么说，云砚却是沮丧的缩回手走到楚神鸢面前。“长姐。”
“怎么满头是汗？”楚神鸢皱眉为他拭去额角汗水。“今日怎么不去书堂？”
“不知道，母亲也不逼着云砚去了，说读书也无用。”云砚看着她一脸茫然。“长姐知是怎么了吗？”
读书无用？
楚神鸢微微一顿，她如何不清楚，文氏定然有意不让云砚读书，有心将他养成一个纨绔浪子，而她自恃服用了那偏方会有子嗣，再将她的儿子悉心教养，一个纨绔浪子同一个儒雅公子，楚问潭毋庸置疑更喜后者，然后厌弃云砚，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云砚即可。
文氏的算盘当真是打得极响。
“云砚。”心思百转，她扶了云砚双肩轻声道。“姐姐才是你的亲人，你要听姐姐的，知道吗？”
“嗯。”云砚点头。“云砚要保护长姐！”
楚神鸢心里弥漫开一阵苦涩来，不由自主的疼。“你已经保护了姐姐，这一次，让姐姐来保护你。”她轻轻道。“现在回书堂上课，再苦再累也要忍着。”
“可是太傅大人……他生了急病，说要等几个月才能好。”云砚的嘴角抿了抿。“他说让我自己请个先生先学着。”
竟是生了病？难怪太傅那样古板竟会让云砚在外玩耍也不来呵斥。
“你可带书了？”楚神鸢问。
“带了，云砚带了时人魏迟的《虢国》。”云砚虽然贪玩，也不过是少年心性，云砚与她的母亲是当年才貌双全的萧静烟，云砚也是喜爱读书的，只是不喜欢被人压着读罢了。
云砚去取了递给她，楚神鸢随手翻过，才暗道自己前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她曾阅书不下数千卷，《虢国》这类早已阅遍，帮助云砚应是能够。
正午的时候太阳正毒，有丫鬟匆匆从亭前走过，奇怪的看一眼那平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坐在亭子里长公子身边，轻声念着什么，神色沉寂，如若一潭平和的痕迹。
文氏坐在桌前抿一口清茶，垂眼看着手里银色脂粉盒。
“夫人，柔韵姑娘到了。”门外的丫鬟轻声道。
“进来。”
柔韵战战兢兢推门进来，低垂下头道：“夫人。”
“柔韵……”文氏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淡淡道：“你这个名字，似乎是我给的。”
柔韵闻言跪下，道：“夫人当日救了奴婢还给了奴婢名字，奴婢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好个没齿难忘！”文氏神色冰冷，她狠狠甩手，那银色脂粉盒便脱手摔出，柔韵不敢躲闪被狠砸中，只觉额际一缕湿热流下。
“你说有人唆使的你，你倒是说说是哪个贱人唆使的你？你说给你三日你便将那人带来我面前，可是人呢？”
“那个人是一一”柔韵惊恐要说出楚神鸢之名，却忽然咬紧了牙。她若说出是楚神鸢，以文氏多疑的性子必将怀疑她之前便与楚神鸢有关系，到时候莫说保全自己，她的家人也定然会有危险。
楚神鸢定然知晓！
柔韵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为了保全家人无话可说。
“柔韵，柔而知语者自成风韵，亏了我细心帮你，你竟如此回报我？”文氏冷笑。
“夫人……柔韵知错了！求夫人再给柔韵一次机会……”那丝冷笑柔韵太过清楚，她初见这丝冷笑时便是楚家长子云砚的乳母劝说楚问潭不要将楚云砚交给文氏抚养，之后那乳母便莫明其妙的死了。她心中惊恐，跪了前行几步握着文氏的裙摆苦苦哀求。“柔韵再也不敢了……夫人……”
“我不会杀你。”文氏拂开她的手，若是一个勾引丈夫的丫鬟忽然死了，于情于理都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到时候楚家夫人善妒之名传来，对她不利。
只是，有了第一次定然有第二次，文氏不处理柔韵可不代表就放过了她。
“那盒脂粉……拿去用了。”她看了那沾了血迹的脂粉盒，有些厌恶的皱眉。
“……是。”柔韵不蠢，见她神色便可猜出几分，颤抖着握了那东西在手中仿佛握了块火热的炭，灼得她手生疼。这东西她决计不会用，只消出了这屋子……
“既是我给的，为何不用？”看穿她心底所想，文氏冰寒道。
“奴婢……”柔韵一颤，手中的东西握得越发紧了些。
“静玉。”
“是。”她身边大丫鬟轻应一声却取她手中东西，见她不松开，面上笑意越发柔和。“柔韵姐姐是要违背夫人命令不成？”
柔韵一僵，握着东西的手指无力的松了开，那脂粉盒便顺势滚入静玉手中，静玉却并不用手，而是用手绢沾了为她匀在面上，细细抹遍。
不到片刻，脸上便火辣辣的疼起来，柔韵颤抖着伸手抚上去，惊骇的碰到湿润的痕迹。
是血。
不过片刻便破皮流血，便可见这种东西的毒辣，她的脸，定然毁了。
柔韵跌坐在地上，再无力气爬起来。
她的一切，都完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