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七星齐聚的庆典之日，上层各部门忙着与外星球接洽，又忙着布置和启动无冕国三层的迎接仪式，国会大楼一片繁忙。

　　于此相反，渱先生的“时空探索与发展、外来群体管理及研探中心”办公室大门紧闭，连一个值守的护卫都不留。

　　起因是下层黑河水位已经降至警戒线之下，饥荒爆发，渱先生一行人都到饥荒第一线去了。

　　渱先生第一次穿了一身素黑的行头，一头火红的头发也给染成了同样的颜色。一向死板的脸透出几分痛心疾首的表情，衣着打扮跟表情结合得前所未有的完美。

　　极目和护卫头领刚从中层回来，远远看见渱先生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很快又被远处飞来的一个不明之物将嘴巴堵上。

　　正想发火骂出声来，渱先生已经站到自己跟前，再不敢出声。

　　“你们搜集到什么情况？”

　　“呃，预计，中层极夜会提前到来，具体提前多长时间，目前还不确定。”极目响亮地回答。

　　极目此次到中层探查的目的，就是近距离展开深层搜索，得出极夜到来的具体时间。这个回答，不说还好些。

　　果然，渱先生脸色一变，“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回走。

　　“行动组留下，其余全部撤回。”说完召来一辆灰黑色的公务火弋马车，一刻也不停地撤走了。

　　极目一个人组成的“行动组”留在原地。

　　这些时日，中层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一年之中半年为极昼，半年为暗黑极夜，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一季是极昼白页时代，无夜无眠。

　　中层妖精之王夜斐的法力了得，在这非白即黑的世界里，硬是将自己的一座别院护持得如仙境一般，有四季轮回、日月交替。

　　一如此时月夜来临，一座别院笼罩在月光之中，花香浮动在竹影婆娑之中。

　　侍女夜小寒蹲在廊下，背对着夫人的房间不知在做些什么。

　　夜里寒凉，她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镶了貂绒的锦袍之中，那袍子又长又大，挽起了两道袖子还嫌长。

　　面前地上搁了个很小的竹筐，筐里装了些黍米。

　　离那筐不远处，一只雪白的小鼠正乐此不彼地把筐里的黍米搬到一块光滑亮洁的白石之上。

　　“就快成了，姐姐加油！”一个很细弱的声音说道。

　　四下里寂静无人，发出声音的竟是夜小寒面前的这只小白鼠。

　　小寒举手作势要揍它，白鼠忙改口说一声“好哥哥，我错了”，小寒方才放过它。

　　地上的黍米被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辆车的模样，虽然比起以往拼搭的小很多，但外观几乎一模一样。

　　下层饥荒，给中层送来的配给少之又少。因是中层夜家，还算保住了大半的配给，才剩出孩子们面前的这小半筐黍米来。

　　一些贫穷又无外援的人家，不等极夜来临，早早地开始了眠化，一直要等到万物复苏，物产丰富时才会醒来。

　　月崽变成白页之兽闯进中层妖精夜斐的家，又被夜斐幻化成了不会说话的侍女夜小寒。带着子谦交给自己的任务不得不留下，真正度日如年。

　　小狗月喜牵挂小主人，子谦索性将它变幻成白页小鼠跟了过来。

　　月圆之夜的这一场黍米作画，就是两个孩子在夜家唯一能玩的游戏。

　　见小鼠匆忙跑进里屋一趟，出来时候又着急把地上的黍米放回筐里，小寒知道主人就快出来了。

　　忙起身把大袍脱了，顶着寒意规规矩矩守在门口。

　　“小寒呐，好好服侍你家主人，待三年期满，我许你真身，且能开口说人话，你说可好？”

　　夜斐红光满面地从厢房里出来，心情大好，见小寒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夸赞几句。

　　小寒垂下头挣红了脸，依然说不出话来。

　　看她害羞，夜斐哈哈笑着出了院门。

　　几只白页之兽忙着送来不少物事，全按小寒的旨意整齐堆放在外屋。

　　里屋里很快响起了细微的咀嚼声，啜饮声，以及主人满月虚弱的说话声。

　　不一会，一股浓烈的药味自屋里传出，白鼠闻见，忙不迭一溜烟儿地往外跑，后悔自己这时候还呆在这里。

　　“….那蛭精附在人身上一动不动，身子慢慢长大，通身变得血红，两只眼睛凸了出来像要滴出血来。背上冒出的血气大盛，霎时将一个屋变得灰蒙蒙的…”

　　夜斐书院的角落处，白鼠打开《往来蛭国》这本书，正好翻到“月圆时分”这一章，胡乱看了几个字，往书本上舒服地一躺，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月亮渐渐西斜，落在夫人西厢房的窗上，被框住成了一幅画。

　　夜斐曾经的夫人满月阂着眼，歪靠在床头一动不动，任由小寒将自己额头上的虚汗不住地擦去。

　　自从小寒来到，满月的病消停了许多。月缺得厉害或是天阴下雨之时，也不再随意跑到竹林里唱歌哭闹，只安静地在家修养。

　　渐渐地，眼睛变得清亮，脸色红润，身子骨慢慢硬朗起来。

　　夜斐高兴，来别院的次数渐多，尤其自今年夏至之后，每到满月之夜必来。还经常差人送来不少好吃的，见了这些好吃的，夜小寒倒比主人还开心些。

　　只是跟着主人总呆在这别院之中，像被囚住一般，每天遇见的不过是些白页兽，也不能在一起说话，一起玩闹，十分无趣。

　　再加上这些天不时会没来由地难受，脸色有些发灰不说，也不思饮食。见夫人一直闭着眼修养，干脆上前去将蜡烛吹灭了，安静地在床榻旁躺下睡觉。

　　月亮照在他的身上，像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他格外想念无言姐姐和子谦哥哥，果白军，还有自家的小院。

　　极少会做梦的月崽，这天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去了下层。下层十分热闹，像是有一个好大的集会。

　　又梦见了三道，只不过三道已经从一个小拇指大小长成一个好看的小姐姐，还追着自己，让自己管她叫“姐姐！”

　　看见三道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黑，月崽追问原因，一道冲他摆手不准问，比划着告诉他，三道是中毒了。

　　梦见三道无头无尾地说一句话：“我现在好多了，每天都能睡着觉….”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三道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跑了。

　　又梦见无言姐姐站在自己身边，子谦大人走上前来跟无言姐姐说：“我们大人不用掺合小孩子的聚会。”说完伸手探向无言，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一整晚睡不踏实，一会梦见一个小小的屋子，屋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自己费好大的劲才挤了进去，险些窒息。

　　一会又梦见自己随手扔的垃圾，落到地上竟成了一座米饭堆成的山…

　　这哪是睡觉，比做了一晚上的苦力还累。

　　夜里惊醒过来，竖起耳朵听一听夫人的动静，还好，尽管气息细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还算平安。

　　月崽见惯不惊，知道夫人这一次又平安地度过一劫。

　　月亮落在厢房的窗子上，似乎看透了夜里许多的秘密，只是不说而已。

　　“月满窗，

　　无事莫相向。

　　任阴晴圆缺轮遍，

　　心事终难托，

　　莫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