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站在船头，他们避过了美方的地面雷达。美国人的傲慢之处在于他们从不认识到自己的薄弱之处，冷战时期的水下监测网到现在也没有更新，这就给了埃斯他们更好的机会。当然，目前他们的巨轮，除了中微子探测器之外其他的设备很难穿越他们设下的防护屏障。但后者在人类科技上还尚未到被出来的时候，因此他们有恃无恐，只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些零散的，巡航的军队船只，不会有人去怀疑他们的身份。

　　外星明在早些时候再一次传达了命令，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冲着一个人而去的。

　　“命令还有进一步的指示吗？”埃斯回头问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士兵。

　　“目前还没有。”士兵摇摇头。

　　埃斯沉默地看着平静的海面，现在通讯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了，一般外星明向自己一行人下达命令的时候总是迅速而果断，除了这两次，它们似乎开始动摇而犹豫了，这是很反常的，信息传达根本就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埃斯眉头紧缩，他由此明白一点：不管什么地方，任何明都有自己所解决不了的东西，有让自己踌躇不前的东西。科技的层面不同，但生命的本质是相同的。埃斯从来不把那些拥有极高科技的外星明当作神一样的存在，也从来不把人类看得尘埃一样渺小。

　　他只是要一点改变。

　　像一颗石子，扔进一个池塘，只是荡起一点点涟漪的这种改变他是不要的，他要的是那种翻天覆地的改变，把整个世界翻转过来，回到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人类太傲慢了，太傲慢了。这是那位已经离世的老人跟他讲过的，他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具体的形态，每一个语气，每一个神情还有每一个眼神。

　　“长官，对于那位……为什么外星明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陪同埃斯一同站在甲板上的士兵似乎有点无聊，他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问道。

　　“不知道。”埃斯的回答很简短，他的确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道诛杀令了，第一次的时候，那个派出去的蠢货没有完成好任务，还暴露了组织的存在，差一点就把更多的秘密暴露出来了。由此第二次命令来得更快，但进入美方海岸之后，那一头又迟迟没有消息到来。

　　埃斯想起来第一次同外星明建立的时候，他们的讯息要越过大气层，千里迢迢地越过火星，越过小行星带，许久才能够等来一次外星明的回复。还好在那一会，他们有的是时间，在取得外星明信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实际上没有做多大的努力，那一头的生命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人类族群附庸的存在了，当然，这在往后漫长的当中，埃斯消灭了心头上的那一抹疑惑，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埃斯现在想的，是几年前他们在公海漂泊的那段艰苦岁月，他们运用外星明传授的科技，建造了自己的引力波天线，引力波天线的体积格外巨大，这样的天线使得船体的受力面积也变得给外沉重。很长时段时间，他们靠引力波发出信息的时候都要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那跟巨大的天线不管在哪里都非常招人耳目。他们在公海东躲西藏，足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外星探测器到达地球，灾难纪元发生之后，他们才重新建立起新的方式，将引力波天线拆卸，沟通上变得更加圆润自如。

　　那可真是一段非常难熬的岁月。

　　埃斯总是想起老人还在那一会，他无时不刻在鼓励自己，他们没启动一次引力波发射天线，就要多一丝被人类族群发现和怀疑的可能，引力波发射的功率是很巨大的，在长距离的传播中几乎没有任何损耗，这是一个优点，但也是一个致命的缺点。这样的情况下就意味着：如果人类族群有怀疑并且针对性的探测，给他们一定的时间，他们应该能够解读出引力波发射的相关内容，并且目标也太过明显。他们每每辗转反侧，夜夜煎熬，等待的就是眼前一个用不着拼命才能捱下去的时刻。

　　距离外星明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

　　“陈诚……”

　　埃斯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很外星明接触以来，深深地知道人类族群在这些外来明的眼中，所谓的科技不过是把弓箭送上月球一样可笑而无知，他们的傲慢之处在于，他们还不屑对现在的人类族群动手。他们有更加疯狂，更加令人震慑的计划，这个计划正是埃斯所希望看到的，简单来说，埃斯在得知外星明计划的时候，他的狂喜，他的激动，他的震惊，他不知道该用哪一种来形容自己的情感。他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个计划，概括来说：

　　外星明想要改造地球。

　　他们在等待母星上的舰队来临。

　　但短短的几天时间内，这群傲慢无比的外星人竟然开始对人类族群产生了极大的关注，虽然一直以来它们都通过衍生病毒的方式监控着一切，但没有一次——埃斯准确地记得，没有一次它们是如此地慌乱，它们自我暴露了还尚不自知。如此频繁地发出灭杀一个人类的指令，它们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了。

　　更加奇怪的一点是：埃斯看过陈诚的各种资料，他甚至自己动手调查过，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猜测出对方有什么值得远在银河系另外一端的那个明的重视的苗头，他不明白，第四位者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不过的心理医生，一个手无寸铁，真实的战斗力连一个士兵都比之不上的医生。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不知多少光年外的外星明感到心慌了。

　　他不信超人的力量，自然也不信陈诚有翻出一大番风浪的可能。

　　脚步声在身后急促地响起，埃斯稍微回头，他看到的是微风下的海平面轻轻涌动着，根本无法撼动他脚下的巨轮。

　　“说。”

　　“队长，外星明有进一步的指示了。”

　　……

　　丁山博士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出现在陈诚的病房的。

　　他来时的阵仗让陈诚感到十分无语，后面一排人护送，前面还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两个，簇拥着他，陈诚都怀疑他是不是双脚离开地面，被人挤着抬起来，一路抬到这里来的。他一进门，不让那些守卫者离开，只对陈诚嘿嘿笑道：

　　“陈医生，您找我来可有什么事情？”

　　陈诚无语地看着一群彪形大汉围在周围。

　　“丁山博士，不能先请他们出去一下吗？”

　　“当然不行！”丁山博士认真地说，“你知道现在什么东西最不值钱了吗？我来告诉你，现在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你以为那群联合国的家伙是吃饱喝足了才保护我们的吗，那是因为外星明。什么人工智能啊可控核聚变啊，那都是之外的事情了，谁都可以干的了。所以说啊，爱护自己这种事情，你得问问我。”

　　似乎又意识到这一回四个者中只有陈诚是躺在病上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个……陈医生，我实在是没有另外哪方面的意思……”

　　“没关系。”陈诚苦笑了一声，他想起了马格诺说这是个最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一会他总算是相信了。

　　“可是……你看啊，丁山博士，我现在要跟你讲的东西，难道你希望这里所有的人都听见吗。这样的话不太好？”

　　“唔……”丁山博士低头思索了一会，“要不然这样，你说，我会让他们一个都不准说出去，大不了——大不了发誓，怎么样？这样可以？”

　　这一会陈诚是真的被他逗乐了。

　　“丁山博士，我就这么说，我既然像地球防御理事会申请想要跟您见上一面，就不会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的事情，这里有装甲部队层层守护，我敢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向我上次一样的事情——啊，你一定是听说过了，我不再说了，如果您一定要这些人在的话，还是请您回去。”

　　丁山博士眉头紧缩，他竟然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挣扎之中，陈诚诧异地看着他，在他看来，整个人要么是真的幽默细胞太强了，要么就是真的贪生怕死到一定程度。真不知道他这种精神是怎么在物理学上一如既往地往下行走的，要知道，在学术上他的地位其实不低，只是因为他的性格被人诟病，因此名声不响。

　　“你打算告诉我点什么？”

　　“多重世界理论。”陈诚说。

　　丁山博士浑身一阵，他吃惊地看着陈诚，隔了一会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回他脸上终于没有再出现那种犹豫不决的神色了，他回头对后面的一干人说道：“你们先去外面等着，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叫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