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拉奇瓦打伞站在绵绵细雨之中，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科学助手兼出行顾问阿德里奇，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阿德里奇刻意让自己的身形落后在前者的两公分左后的距离之内，他既要保护他，又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显得格外突出。
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中国抗日战争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面前，身后的护卫队离这里有上百米远的距离，周围的一切都有先进仪器屏蔽信号传输，就算是他们以正常声调讲话，也绝对不会给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怖分子以及远在木卫二上的外星明所听到。
克里拉奇瓦的神情一片肃穆。他是怀着敬重的心情站在这里的，他对于中国这个神奇而具有血性的民族怀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之心，他是正统的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在1941年莫斯科保卫战中与纳粹拼死抗战那会，他们早已被灌注了一个“战斗名族”的称号，同样的，克里拉奇瓦对于中国在抗日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和刚毅也感到惊叹和不可思议。他深知眼前的这个民族和所谓“为了忠诚而献生”的日本民族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是一种极端愚民的表现，是一种出于对失败的恐惧而自我了断的果决。而中国人民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是背负了民族的荣辱去作斗争，这一切和当年的俄罗斯人是何等相似，他欣赏于这种气节，并且在本质上，他也是这种气节的执行者和继承者。
“克里拉奇瓦先生，事情恐怕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阿德里奇在后面开口说道。
“怎么？我们已经动用了绝大部分他们觉得很难拿出来的资源，难道我这个小小的条件都不能够完成吗？”
“不是的，克里拉奇瓦先生。”阿德里奇摇摇头，“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已经不是资源的问题了，我们说的是这件事情本身带来的影响和它具有的敏感度。”
“敏感度？”
“是的，您如果按照方案所想，跟联合国理事会申请这一项资源，势必需要解释为什么这个敢死队只有中国人和俄罗斯人来完成，我的意思是说，在国家边缘化的今天，您的提议可能会遭受到质疑。”
克里拉奇瓦嗤笑一声：“在我要求建造核.弹的时候，他们同样也是这样质疑我的。”
“那个不同，克里拉奇瓦先生，是不同的，我们讨论核.弹的时候，讨论的是资源供给的问题，说白了就是经济上的消耗。在一项支出大于他们预算的时候，这种讨论和施加压力是非常有必要的，不到了非要不可的时候他们轻易不会点头同意。但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政治上的敏感性问题，这时候讨论不一定有作用了。”
“怎么说？”克里拉奇瓦回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科学助教，他很奇怪，平时的时候后者的话不会有这么多，顶多在一些行动上的小方向给出自己一点建议，通常是很有必要的，他深知后者的秉性，同样是：不到必要的时刻绝不会无的放矢。
“是这样的……”阿德里奇在克里拉奇瓦的注视下感觉到一种压力，似乎无形中他撑起了一片气场，叫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现在主张国家边缘化，整个联合国都是铁板一块，但如果您任命了这样一支队伍，它只由中国人和俄罗斯人来组成，那一些本来分庭抗礼的大国就有别样的心思，因为国家的概念虽然边缘化，但它始终是存在的，想比远在天边的地球外的危机，高一层的指挥者可能更加注重自己领土的重要性，一旦这支队伍组成，那么俄罗斯和中国必定在决策上要多一份话语权，高于一等，这种情况是长时间以来一直在避免出现的。”
克里拉奇瓦沉默不语。
阿德里奇接着说：“现在联合国科技研究所就是这样一种体制下的产物，再者，四位者中有人在里头，早些时候还因为这个问题而引起一番争议，这种问题在非常时刻是具有不一样的敏感度的。”
“我明白了。”克里拉奇瓦说，他的语气变得平淡，但隔了一会，他突然间变得高昂起来，“权利！权利！天底下人都希望拥有的权利！”他眼神愤怒，像是一头埋伏已久的狮子，愤怒的目光扫过外头层层叠叠的护卫队。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权利……”阿德里奇的目光也变得深沉，他说，“尽管我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但是克里拉奇瓦先生，我们能不能不用人，而是改用机器呢？如果只是资源的投入的话……”
克里拉奇瓦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实际上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计谋可言，你知道的，我研究核.弹，不过是看上了它具有的强大威力，这种威力是人类所惧怕的，但同样也是能拯救人类的力量，我研究它，没有什么计谋所在。”
“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同样也是缺少计谋的存在，按照你的话来说，阿德，如果我们把这些敢死队的人换成机器，那些外星明连我们最高端的计算机都已经悄然攻克了，我们就好比工业时代那些懵懵懂懂只会用摩斯密码的愣头青们，那些粗糙而又笨重的东西能够打败外星人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吗？孩子，你还是太小看这远在咫尺的力量了。”
阿德里奇没再说话，他站立在雨中，看到克里拉奇瓦收了伞，静静伫立，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这位历史上足以铭记他的伟大的者，这位钢铁巨人，这位背负着民族和全人类希望的斗士，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
而克里拉奇瓦自己心中知晓，差不多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话语，他在三天前也跟另外一个人讲过。
那是第二次到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那会，那位科研人员对克里拉奇瓦说：“没那么容易。”
他们两个人就站在那个铁架子一样的走廊上，另外一头是正在的新型卫星，现在各项人员和资源吃紧，再加上和外星明的谈判尚在，人类只能够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部分核试验早已经被叫停，这里有大半部分的地区被隔离出来，用作航空航天的研究。
“没那么容易？”
“应该说……很难，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构，当它的数学模型和物理模型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整个空间结构已经需要承载的东西就变了，简单来说，就好比原先是一道一加一的数学题，但现在变成了一道需要求证的线性代数，它的难度是以几何倍数增长的。”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办法当然有，主要就是在人力上的问题，还有……”
“还有什么？”
“我们需要更多知道这方面知识的人才，数学家，物理学家，甚至天学家。”
“天学家？”
“是的，我没说错？是的，当然是天学家，我们在构建一个聚变模型，就像在构建一个小太阳一样，我们需要更多的理论知识来支撑，单单靠我们一个实验室技术部的人员可不够，更何况现在也不仅仅是在做这一项工作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去做。”克里拉奇瓦皱了皱眉头，现在每个项目都人手短缺，哪里做得起来这个事情？
“你们如果没有增派人手的话，最快可以所久做出来一个模型？”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者先生。”科研人员摇摇头，“另外还有一点就是……”
“一点什么？”
“就算是我们的模型做出来了，距离真正投入并且进行核试验的话还有一段时间，再者，这么大重量级的都能够迅速把一个相当大小的岛屿击沉了，我们就算是要进行核试验，却哪里试验呢？”
“这个不是你关心的问题？”
科研人员吓了一跳，他讲了一大堆，却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一时间他对自己的多言多语感到懊悔的同时，一抬头，却看到克里拉奇瓦已经迈开步伐走远了。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克里拉奇瓦这一会还站在革命英雄纪念碑之前，他长时间沉默，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打湿了他的肩膀，他的鞋子，但是这一切他浑然未觉，站在他身后的阿德里奇终于确定，在他眼前的这位钢铁巨人，似乎也遇到了根本无法解决的棘手事件了。
“克里拉奇瓦先生。”阿德里奇又呆了片刻，终于不得不出言提醒道，“今天晚上我们还得出发，后天地球防御理事会第三十七次会议需要您出席。”
前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阿德里奇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打开了自己手中的伞，走过去，遮住了克拉拉奇瓦头顶的那片灰沉沉的天。
“走，克里拉奇瓦先生，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真的，不多了。阿德里奇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