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

　　自从灾难纪元开始，陈诚所见之景就逃不过“混乱”二字，到处都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每天都有人承受不住这种沉闷的死气，精神崩溃，这些精神崩溃的人要固定被带到一个区域的，一个大铁门锁起来的封闭区域，备战军会在里面驻守。

　　陈诚和杨山，艾青一起，他们三个人蹲在一处，备战军把食物收了上去，定时纷发下来，不多也不够吃，但能保证大多数人存活下去。

　　武力威慑之下，大家手无寸铁，被动接受安排。对于弱者来说，至少保持现状不用被丛林法则淘汰。

　　精神崩溃者大多是接受不了现状的，他们无法面对自己骤然间身无分，居无定所的事实，即使救援队来人了，他们也是一贫如洗，没有机会翻身。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绝望的，绝望蔓延导致心理疾病的滋生，这样的群体是心理疾病肆虐的天堂，很多人在一瞬间抓狂，一瞬间嚎啕大哭，毫无预兆的暴动可能在下一秒随时随地都会发生，陈诚亲眼看到过一个年轻女人扑到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从对方的脖子上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鲜肉，龇牙咧嘴，癫狂大笑。相较之下，那群手拿武器的就是地狱使者，在出现混乱的时候拉扯一下，把人带走，平常时候也是很少有管辖的。人数太多，每天都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再者，陈诚心里还有另外一样猜测。

　　“你看，这里面，你们知道是做什么的吗？”杨山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铁门，里面是一些精神失常的患者关押的地方。

　　“关押的。”艾青说。

　　“不，不是关押的，是坟场。”杨山深吸了一口气，没烟抽了，他瘾很重，整天叼着根枯树枝。他回头和陈诚对视了一眼，看出了陈诚眼里有同样的意思。

　　“胖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艾青说。

　　“还在里面。”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大概是一种折磨。”杨山摇摇头。

　　陈诚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没有医疗设施，就算是有医生也搞不定各种症状，生病的人只能活活等死，备战军有专门的地下室让他们休息，陈诚和杨山去过两次，臭气熏天，比屠杀场还不如。

　　他们正说着，远处有备战军的人走了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别在腰间上，一走路晃晃悠悠。

　　“胡军，有谁认识吗？”

　　陈诚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抬了抬手。

　　“他死了。你们过来跟我去看看。”

　　一瞬间，陈诚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几乎快要站不稳身形。是站在背后的艾青伸手扶住了他的。他虽然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但是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他还是感觉到照在身上的阳光像是膨化食的包装袋那样，从五脏六腑内撕碎了他。他本来已经麻木了，他向来以为，死亡这种事情在这样的情境下，它本身就像大自然中的一个句号那样干净而简单。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也都有人硬生生地熬了过来，这种轮转之中陈诚从来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也知道那些精神失常的人被带进去铁门之后不是关押而是被决，他知道病人居住的地方每天食物的配给少的可怜，他和杨山三番五次偷偷给胖子带过去食物，这些都是丛林法则最根本的现象：淘汰弱者，让更强更加健康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但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这一瞬间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走。”那个备战军淡淡地说了一句，已经走到前面去了，陈诚却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要不是艾青暗中戳了他一下，他估计都不知道那个备战军的人已经走远了。

　　遗体在另外一个地下室里。这里反而比那些病人居住的地方要更加干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医院停尸房那样的手推车，人就一个个躺在上面，这些都是刚死不久的人，一部分因病而死，更多的是因为精神失常被决的，自杀的，一天之后他们会送去火化，在固定的地点把尸体烧点。

　　胖子的身体已经凉了，陈诚就看了一眼，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确认了死者身份之后，他们重新走出了这片区域。

　　“节哀。”杨山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艾青也静静地站在一边。

　　陈诚感激地看了两个人一眼。

　　“请留步！”后面有一道声音传来。

　　三个人齐刷刷地往后看去。

　　“你叫陈诚对吗？”来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带，手里拿着一包烟，分了一根给陈诚。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紧接着，对方又递给了杨山，后者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问道：“有火机吗？”

　　中年男人笑笑，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递给了杨山。

　　“我是。有什么事吗？”陈诚点了烟，他把一口尼古丁都吸到肺里，头脑清醒了不少。

　　“你是心理医生？”

　　“以前是。”

　　“这两位，你朋友？”

　　“是。”

　　“没事了，我就问问。”中年男人笑了笑，“认识一下，我叫魏天，备战军的队长。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把烟递给了杨山：“拿着，送你了。”

　　他摆摆手，往后走。旁边的人上来，对他们三个人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去。

　　“他是你们这里最大的队长吗？”杨山问带路的那个人。

　　大概是看到魏天对他们的态度，那人比来时的态度好了许多，点头道：“是，他是大队长。”

　　“你们备战军一共有多少个人？”

　　“一百人左右。”

　　“以前你们是当武警的对？在那个局子里？”

　　那人很警惕地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杨山一会。“你是谁？”他的声音有点狠厉。

　　“我说，别激动啊小兄弟。”杨山伸出手要拍拍对方的肩膀，被他躲开了。“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呢？”杨山自顾自地说道。“现在啊，谁是谁，都不重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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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魏天分别后的几天，陈诚发现了，分配食物的时候，到他们手里的量总会多一些，甚至还有一些肉类食，虽然是腌制的，但多数人拿到手的只有一些可怜的面包和土豆，肉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纷发给他们的时候是夹杂在一起的，避免给人发现。另外杨山也察觉到，这些备战军的人对自己三个人的态度好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但三个人都默默接受了。

　　“这几天，怕要有大动作。”很多时候，他们三个人一直无所事事地闲聊，这种情境下如果一个人沉默是很容易情绪上崩溃的。

　　“什么大动作？”陈诚问道。

　　“你看着，这些人最近来巡逻的时间变得频繁了，并且经常配巡逻，在这个区域有什么人敢上去和他们对抗的？你们看，那个人，站在那边的，他一直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色，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带到铁门那边去。”

　　艾青还不知道铁门那边是做什么的。她问了一句。

　　“杀人的。”陈诚告诉他，“这些人一共才一百多人，这里的起码是他们的一百倍，几万人在这里，哪里抽得出精力来关押那些精神失常的人？不信的话，再联想一下那天的停尸房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躺在里边……”

　　艾青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黑暗中的丛林法则，很快要搬上台面了。他们很快就会察觉到，这不是一个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的面貌。”

　　陈诚话音刚落，突然间，那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

　　一群人看了过去。

　　那几个精神失常的人竟然没有带进所谓的“关押处”，直接在众人面前决了！

　　备战军在所有人面前动刀杀人。

　　“轰！”

　　人群之中一下子炸开了锅。陈诚这边三个人也瞬间惊呆。这是什么情况？就算是在铁门后决，他们都是装上消声器的，现在直接在众人面前开？

　　“大混乱要开始了，准备跑。”杨山简单地把一些藏起来的食物放进兜里，站起来，环顾四周。

　　果然，一群人开始疯狂了。他们在这里忍气吞声，服从纪律和安排，就是想要等到救援军出现的那一天，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脱离苦海，但知道现在他们才知道，这群备战军的人不是为了救人，他们是魔鬼，是剥夺他人生命的魔鬼，不可饶恕！

　　几万人的场面开始暴动，陈诚抬头，看到了在高台出的魏天。

　　他们这里的地形选得极好，总有一些没有完全倒塌的楼房，现在备战军就站在上面，人群要冲上去，必须经过机扫射的门槛。

　　“安静！”

　　他喊了一句，没有人听他，所有人都疯狂了，疯狂来自于对生命逝去的恐惧，对于死亡的不甘，一群人歇斯底里地冲过了警戒线，向高台处冲去。

　　魏天面对着一群人，脸上毫无表情，冷冰冰地下令。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