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明一见到王寒就说。

　　“为什么？”

　　“我要见总负责人。”张天明的态度很强硬。

　　“现在局面还未稳定，这里除了实验室的负责人是我之外，实验区总负责人是李院长和另外两个人，你见哪个？”

　　“李院长。”

　　张天明见到李院长的时候，这位老人正在伏案疾书，张天明敲了敲门，后者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在面前站了许久，连连站起来，跟张天明握手。

　　“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李院长很忙吗？”

　　“不忙不忙。”老人摆摆手，示意张天明坐下，这是一间独立办公室，有供休息的沙发和茶几。茶几和墙上一些古香古色的中国画估计是老人自己要求摆上的，颇有点意味，张天明还注意到，沙发一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些极具形态特点的石雕。

　　“王寒说，你想见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李院长摆弄茶具，一边问他：“喝茶吗？”

　　“不了。”张天明心里想着，说完事情就走，他可知道眼前这位老人的份量。对方和方候淳不同的地方在于，后者只是纯粹地搞学术性研究，一心希望在有关学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而前者在学术上同样不低之余，政治地位也是极为敏感的，本身参与过国家很多高机密计划，多年前有关载人航天的研制就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位院长曾经带领一个团队，论证出了一百多个关于黑洞理论的模型，很多设想不敢说绝后，但一定空前。他是中国物理界的代表，带领手下无尽的智囊团斩获各项物理学奖，按照张天明的理解，他是一个有拼劲的人物。

　　“李院长……”张天明顿了顿，还是把自己心里的要求抛了出来，“李院长，我想见一个人。”

　　“哦？你想见哪位？”

　　张天明仿佛努力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三个字：“张莲洁。”

　　……

　　陈诚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倒不是因为杨山的话，他是被一阵急促的尿意逼醒的，起来时看到时间是七点半，再躺下去的时候，辗辗反侧，无论怎么样都睡不着。

　　该死的生物钟。

　　他骂了一句，翻身打开手机，杨山的电话像是有预见性的一样，十分钟之后便如约而至。

　　“走。”杨山一听到陈诚的声音便说，“一刻钟后到你小区门口。”

　　陈诚起身洗簌，从客厅的茶几上顺带拿了张报纸，他头有点晕，酒量不行，昨天的后劲还在，他翻来覆去想看看有关于叶美英的新闻，没有看到，蹉跎一阵，只听得电话又想了，这才慢悠悠地穿上鞋子，赶楼下去。

　　“今天不抓贩毒贼？”陈诚坐进车里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捉个鸡毛，快点滚进来。”

　　两个人兜兜转转，吃过早餐才开进方晓冬的小区楼下。

　　“这一次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陈诚有点心有余悸地问道。

　　“什么意外。”杨山骂了一句，他从里面抽出一份资料，抖了抖，“这事情我死也不想淌第二遍。”

　　意外的是，谢思军不在家。

　　陈诚的处境稍微有点尴尬，他和方晓冬的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是抱着心事宁人的态度而来，但对方显然略带冷意，有意无意地和两个人拉远距离。杨山说完事件调查结果，把资料递给了对方。

　　“叶美英女士是自杀，排除他杀嫌疑，如果没问题的话，请在资料上签字。”

　　“我拒绝。”方晓冬摇摇头，把资料推了出去。陈诚注意到，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方晓冬女士！”杨山站了起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如果我不配合呢？”

　　两个人的气势剑拔张，陈诚按住杨山的肩膀，使尽了力气才让对方重新坐会沙发上。

　　“因为我吗？”陈诚示意杨山不要说话，“我到底有什么值得您怀疑的地方？”

　　“陈医生，你是我见过最自作多情的人。”显然她很久没有笑了，就连冷笑的时候，面部肌肉的分外僵硬，“杨警官，我说过我母亲——你们口中的叶美英女士，我认为她的自杀有蹊跷，并没有指明道姓说是因为陈医生，你的调查未免也太草率了？”

　　“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们警方可以结案，认定是自杀。”

　　“原因呢？！”

　　陈诚猛然间注意到，对方的瞳孔下是一片歇斯底里。

　　“原因？”杨山冷笑一声，“方晓冬女士，你问我原因？不如你去刨开你母亲的尸体，去问问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好！你不签字没关系，我们会继续调查清楚的。你受了这么大刺激，说不定凶手是最亲近的人也说不定。毕竟不是亲生……”

　　“杨山！”陈诚止住了他，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像玻璃弹珠一样滚出来了，掷地有声。料想中方晓冬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当事人只是坐在沙发上，从披散的头发里露出惊人的锋芒：“你们走。”她冷静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

　　是陈诚牵扯着，拖着杨山走出了屋子。

　　“老兄，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杨山把备份资料摔在发动机盖上，郁闷地踹了车轮胎一脚，“不是我不想接着调查，我来过三次了，每一次都不肯配合，任何死者离开前一晚的细节都不肯讲……怎么调查？他娘的，晦气！”

　　“看她那精神状态，跟寻死的没什么两样了。”杨山打开车门，他坐进去，“走了，呆在这里多受一份气，我看她就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等等！”

　　陈诚愣在原地，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寒风刺骨，他站在这股刺骨之中，感觉到一股惊恐之意骤然间散步全身。

　　“不对劲……杨山！走！现在马上上去看看！”

　　杨山诧异地抬头看去，后者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了楼梯。

　　“等等……”杨山追上去，突然间他也想起了什么，车钥匙都忘了拔，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陈诚。

　　“有电梯！”拐上三楼的时候，杨山看到电梯停住了，他扯住陈诚，两个人从楼梯口拐下来，几乎是直奔着电梯而去。那位买完菜从电梯里出来的大妈被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陈诚狂按电梯门，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歉。“十二楼！”杨山提醒道。

　　“对！对，十二楼……”

　　电梯行进很慢，实际上也就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主观上来说，陈诚觉得几乎度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杨山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注视着电梯上那块显示楼层的液晶板，听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电梯在十楼的时候停住了。

　　“叮”地一声响，两个人几乎是默契地，毫不犹豫地从电梯门那里冲了出去，直接拐上楼梯。陈诚甚至撞到了刚想进来的那对夫妻身上。

　　来不及道歉了！

　　陈诚径直往上俯冲，只感觉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楼梯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拦住重重去路，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憎恨自己的双腿，1209的单元门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砰！”陈诚用力地锤了一下，又气喘吁吁地听里边的动静，什么都没有。

　　“砰砰砰！”

　　杨山从后面赶来，和陈诚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读出了彼此眼里的讯息。

　　“撞门！”杨山毫不犹豫地下令。

　　两个人后退一步，用肩膀顶住，砰地一声巨响，门纹丝未动。

　　“再来！”陈诚顾不得自己全身发麻，用力往前一撞。门动了！

　　“让开！”杨山一脚抬起，用力一踹，咔嚓一声巨响，门锁直接被踢坏了，陈诚紧接一脚，把门踹开，首当其冲地冲了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哪怕是陈诚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窗帘被撕下来了，像拧麻绳那样扭转起来，变成一条条粗布绳子，挂在客厅的吊灯上面，用死角把它们窜起来，变成一个圈，方晓冬就在这个圈子底下，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脚下的椅子被踢翻了，痛苦和窒息让她整个人的脸都变成了紫青色，表情惊恐，大概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四肢已经不再挣扎，整个人像一个钟摆一样，安安稳稳地挂在上面。

　　“愣着干什么啊！快救人！”杨山一声怒吼，陈诚才骤然间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帮杨山把方晓冬的身体托起，前者把椅子摆正，站上去，把整个人都抱了下来。

　　“还有气没有？”

　　陈诚把手指探到鼻下，冲杨山摇了摇头。

　　“！”

　　杨山骂了一句，掏出电话来打，先打给了医院，再打电话让局里的人过来一趟。

　　“你是怎么发现的？”杨山问陈诚，后者坐在地板上，汗流津津，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半，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生命在眼前逝去的恐惧。像黑暗中一把手死死地揪住了心。

　　还没等陈诚回答，杨山突然站起来。

　　“不对劲。”他说。他皱了皱眉头，向房间里面走去。

　　门竟然是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