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更早一些的时候。

　　王寒在欧洲实验中心进行进一步的实验规划。sc下达的任务是第一次实验要尽快进行，以便有可供参考的真实数据。在数据出来之前，所有的猜想都是空谈。

　　第一次规划的实验很简单，用足够大的能量去推动粒子束，实现一次和兰州实验中心当时进行得差不多的撞击，目前这实验在世界范围内只有三个地方做过，第一次是在兰州，紧接着美国和欧洲这两个有大型粒子加速器的地方也有过相同实验，但后者只是为了验证实验结果并非偶然，（理论上没有偶然，相同的速率，相同的撞击导致的结果必然相同），关于实验的精准测量，粒子撞击的精准数据一样都没有记录。

　　这一次实验是直面问题本质的，同样，耗资巨大。

　　实验已经通过sc上报，审批结果很快下来了。在进行实验这一方面，“科学边界”这个组织内有一定特权，隶属五大常任理事国的管辖，打着不惜一切也要侦破科学真相的旗号。内在原因其实也是有目共睹的——几十年来技术大爆炸源于基础物理学的进步，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几年来理论物理学开始朝更繁琐的方向发展，科学家开始发现，一些现象无法用更简洁凝练的方式去概括，开始走向了自我矛盾的那一方。换句话说，即理论物理学基于基础物理学之上，已经隐隐触碰到了最底部的那条线，想要越过这条线，实现又一次的技术大爆炸，需要在基础物理学上有更进一步的突破。

　　王寒一点也不意外，在申报通过之前，他就已经部署了各个岗位的最佳人选，实验选定在明天上午开始。

　　实验开始之前，王寒看了一眼终端机控制室，那些巨大的机器像一样张牙舞爪，一次启动运行将耗费的电力是以一个城市为单位来计算的，他深知实验的意义，在物理这个领域，他从不妄自菲薄，但强大的自信又不足以让他高瞻远瞩，他明白自己站在巨人肩膀上这个时刻，这些耗时耗力建立起来的实验区和实验设备，都是为了验证真理时刻的到来，恍惚间他又有了第一次踏进兰州实验中心时候的那种迷茫感。他心里在想：

　　方老师，我终于理解你那句话的含义了，您不是在告诉我宇宙的真实面貌，在物理这片大海面前，所有我们认为极具跨越性的时刻，都是一颗汪洋中随处漂泊的水滴，有时候甚至连水滴都算不上。我们是微妙的，又是无处不再的，仅仅因为我们的思想，今天，我们就要迈出探查水滴的那一步了。

　　这是第一步，没有人可以阻挡我走第二步。

　　很快，王寒按下了实验开始的按钮。

　　这一根纤细而单薄的手指上，牵挂着这个物理学未来的命运。

　　王寒扫过实验组里一排排计算机上待命的数据，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就在数字从“二”跳到“一”的那一瞬间，高能粒子束的碰撞即将发生的那一瞬间，万众瞩目，心跳加快的那一瞬间。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来自于地面的颤动，像是心脏起搏那样，王寒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在不断变换，仿佛脚踩炙热的岩浆，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人吞没进去。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底一百米深处粒子束的碰撞，但实际上粒子束的碰撞在宏观上几乎没有产生任何一点影响，因此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站在他这个位置，从左侧的方向看出去，可以看到明显的，一个柱状的物体从地表下像怪兽出山那样冲破而出，王寒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它，非要说的话，他时候回忆起来，只说像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千个太阳那样炽热而明亮。随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大面积的坍塌就开始发生了。

　　巨大的计时板和显示器像是从中间缺了一大块，狠狠地从头顶上砸下来，带着令人绝望的玻璃片碎裂的声音，人群的惊呼声开始响起，但这惊呼声持续不了多久，更大的响声从外面像乌云一样压了过来，所有的电脑一瞬间数据紊乱，从王寒脚下的位置开始，地面开始下陷了。

　　场面大乱。

　　爆破一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开始响起，王寒愣在原地，他被这史无前例的情形吓呆了，也被吓傻了。一瞬间，死亡开始逼近，天花板上的碎裂成大块大块的石板，从上面砸下来，打中的直接一命呜呼，脑浆迸裂。恐惧的力量是强大的，众生平等，再伟大的科学家在死亡面前也是蝼蚁，王寒目光呆滞，随着人流游走，很快，更大的爆炸声又从后面传来……

　　……

　　灾难是一触即发的。

　　同样的时刻，在美国伊利斯诺州巴达维亚附近的草原上，赛马场里的良驹竟然在一瞬间开始躁动起来，这些经过训练的千里马极通人性，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大规模情绪不稳定的现象。但这一刻它们竟然齐齐嘶鸣，用头去赚马栏上的断木，奋力想要挣脱缰绳，撒野一样地跑出来。

　　“我的老天爷！”赛马场的管理员后来回忆道，“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事情！这些该死的宝贝儿，一匹可是上万美金的货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遭殃了。”

　　但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

　　在不远处西北方向，一个发光的巨大圆柱体竟然从地面上缓缓上升，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气浪，飓风一样地刮过了整片牧场。

　　“那是一朵蘑菇云的形态，当时我还以为核战争爆发了，上帝啊！我当时心里想：那对于我来说真是世界末日！”

　　一个牧场的主人——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在回忆的时候如是说道。

　　于是，同样的时间，在2015年12月13日这天，美国费米国家实验室，世界上第三处有大型粒子加速器的地方，同样被某种不可知的超自然力量毁于一旦。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

　　北京时间。

　　北京时间2015年12月13号，晚间新闻。

　　播报员：今天为大家带来一则不幸的消息，就在今日，人类的家园——地球遭受到来自不可知的超自然力量袭击。就在几个小时前，中国兰州实验中心被这股力量生生摧毁，整个兰州市已经沦陷，目前我们得知，这种力量非人类手段，全球不仅仅是一处地方遭受这样的攻击，目前已知的有：在瑞士和法国的边界，lhc实验区在同一时刻遭受到了灭顶之灾。美国伊利斯诺州的费米国家实验室，同样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摧毁。

　　由于网上对这种超自然力量众说纷纭，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目前专家们正在对这一次灾难的起因和发动者进行深入调查，世界范围内的科学家们正在争分夺秒地分析这种超自然力量来源，请各位不要轻信谣言，在正式报道出来之前，电视机前的各位不要情绪过激。稍后会有现场记者跟踪报道。

　　（画面切换到广告）

　　“切你妈的广告啊！都这种时候了，你以为所有人跟你们一样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奶茶薯片吗？！”

　　这一刻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的人群都聚集在自家的电视机前，搜寻一切可能在下一刻发生的灾难报道，他们人心惶惶，唯恐这种不幸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比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们不知道心急多少倍，有的人直接嚎啕大哭：“老子还没活够呢！”

　　因为生命的普通和平庸，他们更舍不得当下的所有享受。

　　终于，两三个广告跳过之后，频道接到了记者现场。

　　记者：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位于我身后的是遭受灾难后的兰州市。目前我们是进不去里面的，我们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一个类似于圆柱体一样的东西。（镜头在这个时候往上摆）大家可以看到了……这个发光的圆柱体笼罩下一层类似于能量膜的东西，现在我们动用的任何器械和武器都无法打开这一层屏障。兰州市因为这一层屏障与我们现在隔离开来。

　　（镜头晃动）

　　所有在电视机前的人都看到了，那一层看似随时可以穿透的屏障那头，一群绝望而疯狂的人奋力呐喊，却只能看到嘴型。他们用头撞，用指甲挠，用膝盖顶，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破开这一层鬼东西，他们对着这些拍摄的记者大吐口水，唾沫星子却溅到了他们自己脸上，他们撕扯衣服，青筋暴起，这对于电视机前的人们来说只是一幕悲哀的哑剧。

　　很快，电视台就切掉了，这一次连广告都没有，一片雪花。

　　“搞什么啊……”

　　有人嘀咕了一声。但绝大多数的人怔怔地坐在电视机前，镜头闪过的那一幕深深地刻画在他们心里。由此他们冒出了更大的恐惧：

　　超自然力量，会降临到我们自己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