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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章 生死命悬一念间(中)

江山梅蕊嫣 姑苏妍冰 10840 2022-11-24 17:41

  众人刚回到王府,就见甘棠亲自在府门口候着,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见朱棣回来,她慌忙迎了上去道:“妾身见过王爷,宫里头有圣旨到,司礼少监候公公已经在涵元殿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朱棣朱权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不及多想,朱权立即道:“四哥快去接旨,小弟陪四嫂先回。”

  甘棠伸手拦住急道:“十七弟不可,”她与奚梅颔首示意后道,“皇上有口谕,这道旨意须得王爷携……妾身以及……”她一咬牙,少不得将这口气忍了下去道,“夫人一起接旨。”

  朱棣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他只将奚梅的双手呵护在自己掌中,望着她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沉声道:“有我在。”

  奚梅强自按住慌乱的心神,点点头。朱权忙道:“四哥不可再耽搁,小弟和小木子先回折香苑。”

  朱棣也不顾甘棠,与奚梅携手而行。甘棠心中虽然恨极,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跟上,三宝和姝娈自然也是随身其后。

  进到涵元堂的正厅,侯显正在踱着方步,神色倒也不急不缓,看见朱棣进来,按足规矩道:“还请燕王爷恕罪,奴才有旨在身,不便行礼。”

  说罢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玉轴明黄云绸圣旨:“传皇上口谕,燕王燕王妃奚氏一同接旨。”朱棣慌忙拉着奚梅一道跪下,示意奚梅以首叩地。

  侯显宣旨的声音缓缓而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王功在社稷,克敬肃己,弗躬者也,然膝下尚不足矣。以彰潜德,兹特赠尔秀女两名,为皇家绵延子嗣,钦此!”

  朱棣以首三叩,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口中拜谢:“谢父皇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侯显这才慌忙扶朱棣起来,跪下行礼恭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原本是预备给皇太孙充实内廷的。万岁爷亲自选了两个拔尖儿的,一个文静秀玉,一个明快爽朗,估计不日就到啦。这可是本朝以来头一遭儿呢,旁人都没有这样的福气,独王爷一份儿的。”

  朱棣保持着应该有的笑意道:“还请公公代本王谢谢父皇的美意。”

  三宝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侯显手上道:“公公一路辛苦了,奴才马上着人收拾一间舒适的屋子出来给公公歇息……”

  侯显银子收得爽快,收下后慌忙摆手道:“谢王爷美意,不敢叨扰王爷,还要快马加鞭赶回宫复命呐。”

  朱棣点点头道:“如此就不误公公了,公公好走。三宝,替本王送一送。”

  侯显自是回宫复命去了,朱棣见奚梅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说话,环住她往折香苑而去,只留下甘棠一人在涵元堂看着他们的一双背影渐行渐远。

  今日,她终于看清楚了奚梅的模样。苏州的女子,如水般温婉和悦的性子,又是如此的倾世容貌,王爷果然是动了真情。

  朱棣和奚梅回到折香堂,奚梅枕着胳膊靠在杨妃塌上一副恹恹的样子。朱棣有些着急道:“梅儿,你别蒙不吭声儿的,说句话。”

  奚梅想了半天才幽幽开口道:“我是在犯愁,这人来了,你到底该怎么办?我知你定不会失信于我,可是……那是圣旨啊,不遵,那是要杀头的。”

  朱棣松快一笑道:“你又捉弄我,我还以为你吃心,心里头不痛快呢。我又没不遵圣旨,这不是接了嘛。横竖人来了找个地方安置着就是了,还能有什么。”

  奚梅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捉弄你,一来你不肯失信于我,皇上那边可怎么交代?二来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给送了进来,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就此辜负了大好年华。”

  朱棣心疼地抚着她的腹部道:“梅儿,各人有各人的命,这父皇选秀女也不是绑了来的。这是父皇头一次从官阶低的人家选秀女,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尽了办法要进宫,就此飞黄腾达,满门荣耀呢。”

  他怕奚梅还是心结不解,继续道:“再说,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父皇也一样有不喜欢的嫔妃。你就别替别人犯愁啦,且想一想我们的儿子。好容易这两日胃口好些,别有的没的又给自己添烦心事,累着自己又苦了我儿子。”

  奚梅嗔道:“女儿不好么,干嘛非要儿子?”

  朱棣又来:“女儿也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反正咱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生。”

  奚梅给他说得又气又笑,正好姝娈端了安胎药进来,伺候着奚梅喝完后,也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因着三宝明日便要出发去苏州,朱棣便吩咐她收拾一个殿室出来,按着规矩布置,人来了送进去便是。

  入夜之后,三宝和小木子在鸿儒阁外守候。

  朱权很是意外地问道:“好好的,父皇怎会有旨意过来。”

  朱棣不停地捶着额头苦笑:“父皇嫌我府里头太消停,这是要让我府里头闹腾闹腾,无端端地赐了两个秀女给我。”

  朱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父皇果然是偏疼四哥的,那四嫂呢?”

  朱棣脸上便有了得色:“梅儿知我不会失信于她,就是担心我的处境。不说这个了,来,我们先看看这料子如何?”

  二人在鸿儒阁内细细那匹布料,朱权道:“论手感,辩其形,嗅其味,的确无任何差池。这料子罕见,虽然我只见过那么一回,但毕生难忘,故而查阅古籍方知其来历。其实四哥要实在不放心,可以将布料在滚水里泡一泡,若是经由药物或者香薰过,滚水一煮,便无所遁形了。”

  朱棣有些不舍道:“会不会将料子弄坏?”

  朱权连忙摆首道:“这天蚕丝虽不像世人谣传的那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若经水一煮便坏,那也不是天蚕丝了。”

  朱棣点点头道:“那此事就交给张大娘和姝娈去做吧。”

  朱权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四哥不要怪弟弟多嘴,四嫂虽纯真善良,却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事儿要悄悄做,四哥今日是关心则乱了。”

  朱棣亦是叹道:“我知道梅儿聪明,今日我一时情急,只因事关己身。梅儿也怕我不开心,我与她,谁都瞒不过彼此的心思。”

  朱权笑着安慰道:“四哥四嫂两心相知,只剩弟弟一人孤身一人,偏偏还要天天对着郎情妾意,眼见你们心心相惜,四哥也忍心。还是快将四嫂的妹妹接来,说不定也能成就弟弟的一段良缘呢。”

  朱棣笑着一拳打在他肩膀上道:“你就想吧!时候不早,早些歇息吧。”

  三宝随着朱棣回到折香堂门口道:“禀王爷,都安排妥当了,去的人皆是兵卫里挑出来顶尖儿的身手,大师藏在车中,因着车中亦有夹层,所以看着很是宽敞。对外放出消息了,都知道是去接夫人妹妹的车,所以做得敞亮舒适。”

  朱棣点点头道:“你去吧,自明日起,让丘福进来伺候。”

  已经过了二更天了,香依堂中的烛火仍未灭,甘棠正在细细地为秋夕抹药,心中不忍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秋夕慌忙按住甘棠的手:“小姐,奴婢自幼跟着小姐,何曾见小姐受过这样的委屈。奴婢只愿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受了,只要小姐不再受委屈。”

  甘棠阴冷地笑,在这夏日的夜晚也叫人觉得阴寒阵阵,她与秋夕耳语:“王爷将折香苑护得这么紧,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送得进东西去。魏国公那边怎么说?”

  秋夕亦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放心,魏国公特地用了一小块料子在京师请了许多杏林圣手过,都没看出来,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查不出来。这是小姐想的法子,凭他是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甘棠这才放心道:“既如此,天儿也渐渐热了,王爷既说我衬不起这么嫩的色,那就衬不起吧。给两位郡主赶制两身衣裳出来,记得,用魏国公送来的,上好的蚕丝线。”

  秋夕做事也是个干净利索的:“是,奴婢明儿个就给两位郡主做。”

  甘棠弹一弹指甲似笑非笑道:“这下府里头可热闹了,如今王爷一门心思都在那折香苑上,这都多少日子了,即便碰上了也不愿意瞧我一眼,偏偏这个时候父皇好好地送了两名秀女过来,连万岁爷都操心起咱们王爷的子嗣来了,巴不得多出几个庶出的郡王郡主呢?”

  秋夕不屑道:“凭他多少个,世子之位,那是钦定的。”

  甘棠打了个呵欠道:“日子还长着呢,这夫人的模样今儿个算是瞧得清楚了。王爷到底是新鲜一时,还是真的情牵一世,这王妃的位置到底稳不稳得住,咱们且看着吧。”

  那料子经反复检验后自然是毫无问题,朱棣经由景宏口中得知安成郡主和咸宁郡主已经做成了夏裳,穿在身上清爽俏丽。而魏国公送来的礼品中还有一些蚕丝线,也是用天蚕丝制成,更是锦上添花,与那料子浑然天成。于是更添了一重安心,吩咐景宏跟王妃取些过来。

  景宏小心翼翼地回禀甘棠时,她只是冷笑道:“到底是王爷想要呢,还是王爷口中的夫人想要?不过,如今只要是那夫人想要的,便也就是王爷想要的吧。”说罢也再无他话,吩咐秋夕将剩余的丝线交于景宏由姝娈给朱权反复检验,亦未发现任何问题。

  料子交到奚梅手上时,她犹如掬了一汪春水在指尖缓缓滑过,爱不释手到坚持要自己动手,却又迟迟不肯下针,生怕一个不小心错了针便白璧微瑕了,任谁也不许动一下。只自己煞费心思地想着做一件怎样的衣裳才好,朱棣见她这么喜欢,也由着她去,只不许她累着自己。

  折香苑中的日子依旧闲闲而过,身子虽尚未显,但奚梅自己知道腹中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蓬勃的成长,这样的喜悦中更多了份对阿蕊到来的期待。而这份期待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太复杂,她自己也不愿意理清楚。

  日头一日胜过一日,于是,朱权除了每日给奚梅把脉外,也不爱被再拘着横在朱棣和奚梅面前,日日留在鸿儒阁将收集来的流落在民间的《广陵散》的零散曲谱费心研习,想使这旷世之曲重现人间。朱棣有一日去找他下棋时笑言:“当年嵇康鄙视权贵,隐于竹林,宣扬‘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如此狂放不羁终招杀身之祸,你不会是想效仿他吧?”

  朱权亦笑:“四哥取笑了,若要鄙视权贵,弟弟岂不是要先鄙视自身。不过惊叹于嵇康在琴乐上的造诣,不想此等名曲就此失传而已。”

  朱棣指一指那书架子上的兵书道:“你手上的兵力虽多为前朝的降将,却也不少,如今这些书我也用不着,你若有兴趣就看看,总没坏处。”

  朱权脸上的笑意愈浓:“打仗那些个事情,弟弟没兴趣,横竖有四哥在呢。若哪天压不住了,我便拖家带口全都躲到四哥府里。四哥定会为了四嫂不受惊吓,将那些鞑子打个屁滚尿流。”

  朱棣面容一肃道:“那是自然,若是有任何人敢伤害梅儿分毫,我定叫他生不如死。”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戏谑之色。

  一番暗藏玄机的话语就这样被不着痕迹地带过。

  六月二十,陈氏和喻氏都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朱棣和奚梅正一同坐在秋千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丘福来禀时有些为难:“启禀王爷,两名秀女都到了,万岁爷亲赐的,王爷还是见一见吧。”

  朱棣略一思忖道:“也好,让她们来见见夫人。”

  于是,二人由姝娈带着二人上了折香苑。尤其是那陈蕳兰,迈着三寸金莲,走得舒雅端方。那喻英没有裹三寸金莲,一派天真,走得倒是自在。

  二人走到朱棣和奚梅面前跪下行礼:“见过王爷。”

  朱棣只顾着嗅着奚梅发间的清香,道了声:“起来吧,都见过夫人。”

  倒是奚梅有些不好意思,避开朱棣忙摆手道:“别跪别跪,二位姑娘好。”

  朱棣问姝娈:“安置在了哪里?”

  姝娈回道:“回王爷,安置在原本的采薇殿,如今已经按王爷的意思改名为黍离殿。”

  喻英倒没觉得什么,陈蕳兰脸色稍白了一下,奚梅知道朱棣的心思,也只能心中叹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二人随姝娈离去,奚梅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呀,何苦!”

  朱棣依旧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我就是要他们死了这条心。”

  奚梅依偎在朱棣怀中道:“大家闺秀都须缠足么?”

  朱棣懒懒道:“这我可不知道。”

  奚梅努力地在回忆着些什么:“我依稀记得,好婆也是三寸金莲呢!”

  朱棣回过神来意外道:“你好婆也是缠过足的?”

  “嗯,”奚梅点点头,继而微微地红了脸直笑,“说到这里还有一桩趣事呢,我幼时见好婆三寸金莲娇小可人,便缠着我娘也要缠足。我娘说那是人家大家闺秀三步不出阁楼才缠的,我们不过一届市井商人,缠足做什么。好婆和爹爹两个人使坏,也不说话。好婆只脱下鞋子,让我看她的脚,当时我就惊到了,好生可怖。带回过神儿来瞧见爹爹拿着长布条、夹竹片、小石板,还拿了一把小刀霍霍地磨了起来,吓得我撒腿就往外跑,半天都没敢回家。”

  朱棣哈哈笑道:“那后来呢?”

  奚梅调皮地吐舌道:“我跑到护城河边,脱下鞋子,自己在河边踢水玩儿,怎么看都觉得还是我自己的足好看。一直到过了黄昏,才敢回家,而后才知道爹爹原是唬我的。”

  朱棣看一看时辰,牵起她的手往奚家酒馆去用晚膳:“你呀,真是顽皮,女孩子的足最是矜贵。你脱下鞋子时,有没有人看到过你的那双玉足?”

  奚梅偷笑:“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夏日的时候,外头日头烈,客人也不多。我和阿蕊就会关起门来不做生意,跑到护城河边一处我自幼就玩水的地方,既阴凉又隐蔽。我们姐妹俩有时候会一起踢水玩儿,从未被人发现过。”

  朱棣得意道:“问名也是夫家大礼,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自己告诉我你的名字,可见你我初次见面,便是良缘天定。”

  奚梅又气又羞地急道:“我的运数竟这样差,会嫁给你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人。”

  朱棣愈加地得意道:“如今孩子都有了,可没得反悔了。”

  当夜,奚梅入睡后,朱棣叫来姝娈问道:“新来的陈氏和喻氏如何?”

  姝娈道:“回王爷,安置她们住在了黍离殿的东西配殿,如今还看不出来。那陈氏言语不多,见黍离殿那样偏远,有些失望的样子,只问了一句要不要拜见王妃。奴婢只说,府里头没有规矩说要日日跟王妃请安,只看二位姨娘自己,去与不去都成,王爷的心思都在折香苑,不理会这些。喻氏倒是没什么,只是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和自己带来的丫头一起收拾收拾后就歇了。”

  朱棣道:“叫你爹暗中留意着,新来的陈氏和喻氏是不是会跟王妃沆瀣一气之人?”姝娈心领神会。

  姝娈退下后,丘福来报,接阿蕊的车队后天就到扬州,车子会按原定计划在扬州出了状况滞留,然后三宝带着大师由南康公主的驸马胡观接应悄悄入京师。但另外一个消息则让朱棣瞬间眉目皆跳,湖广夷陵下堡坪乡赵家村被尽数灭口,夷为平地,不复所在。

  丘福只道:“夫人的妹妹接还是不接?还要请王爷的示下。”

  朱棣定住心神道:“接,如今没什么事情能大过梅儿身子的。即便她妹妹真的跟那赵勉或者蓝玉的案子有关联,你们仔细留意的,本王量她也翻不出大浪来。”

  丘福领命退下,朱棣回到折香堂关上门在奚梅身边躺下,心中藏了心事,一时也难以入眠。

  奚梅的祖母有三寸金莲,想来当初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为何会嫁给了一介末流商贾;依照道衍和尚的谈吐见地,想来也应是世家子弟出身,却年纪轻轻就遁入空门,谈及奚梅祖母时的神态更是叫人看不分明;道衍和尚说有位故人要远游,想去送一送,自然说得是父皇。这三人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令他苦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起当年赵勉被问斩后,懿文太子一病不起,那时道衍和尚告诉了他一件事情让他想个法子让懿文太子知道,刹那间心头雪亮。难怪当初他想将梅儿接来时,道衍和尚似乎有意阻挠。他转头望向奚梅,心中暗暗起誓,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梅儿知道。

  奚梅今夜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天儿越发热的缘故,有些微汗漫出来,鬓边的碎发贴在耳边又痒又腻。朱棣细心地替她捋开,见她眉心微皱,不由地伸手替她抚平。奚梅本就睡得浅,索性醒了,睡眼惺忪地道:“怎么你还没睡?”

  朱棣用袖口替她擦一擦汗道:“看你热的,睡得都不踏实,梅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奚梅低低“嗯”了一声:“你也瞧得出来,我开始有些明白,这王府里头是有些不简单,我担心阿蕊来了之后的日子。别瞧她素日里温温和和的,狠起来吓死人,万一要是觉得我受了委屈,我可是见过她豁出命的样子的。”

  “哦,”朱棣装作无意道,“横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说来听听。”

  奚梅换了个姿势仰卧道:“好像是好婆去世后,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酒馆来了几个青头子,当时在苏州城是出了名儿的。意欲上来对我毛手毛脚,阿蕊那时才十二岁,闷不吭声儿,拿了个大海碗,先是一口咬在那个领头的手腕上,任凭那些人怎么打都不松口。当时乱成一团,阿蕊个子小小的,被他们围在中间,我根本拉不开。只听见‘咣’的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是阿蕊拼了命将那碗砸在那个人的额头上,那血顺着眼角鼻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吓得我心惊胆战。后来,王家叔叔婶子来了,街坊邻居们也都赶来了,那帮坏人才走的。”

  朱棣心中不忍,揽过她道:“再后来呢?”

  奚梅自己也奇怪道:“说来也怪,后来那帮人竟再没在苏州城出现过。不过事情过了后我同阿蕊说,再不可这样,闹出人命可怎么是好。唉!这丫头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只紧紧地抱着我说,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再不能不没有了。”

  奚梅说到此处已经有些哽咽了,继续道:“朱棣,在这王府里,我发觉我渐渐开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是担心阿蕊,她不来,我不放心。她来,我也不放心。”

  朱棣起身用帐勾勾起鲛帩纱帐,让风轮带出的凉意略大一些,他拭去奚梅的泪珠,只说了声:“有我在!”

  奚梅点点头道:“每次你说这句话时,我都没由来地安心。”

  朱棣岔开话题:“那料子,你想好没?”

  奚梅摇头,朱棣邪邪地坏笑:“我倒有个主意,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不如,你做成寝衣。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也不敢用香料,那料子自带一股子淡然冷香,这样你夜里也好睡些。寝衣做起来简单又不费工夫,又是只给我一个人看,多好。”

  奚梅看他神色古怪,知他不怀好意,忙道:“我有着身孕呢,你别闹。”

  朱棣哪里容得她再说:“我问过十七弟了,你的胎像稳固一日胜过一日,害喜的症状也越来越轻,偶尔一次两次的,不妨事。闹上一闹,自能好眠,我会小心的,好娘子,这些日子你可想我了?”

  他哪里能等得了她回答,一双手早已解开她的素白寝衣,覆上她唇的同时,手亦轻轻抚着她的腹部。她身子随之一紧,他翻身而上,只不敢伏在她身上,唇齿交融,然后,轻轻地,缓缓地,带她直飞到那云端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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