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只有少部分，逃上了一架急速飞往军区总医院的旋翼飞机。里面座位上挨挨挤挤，满载着武器所的几大组长，和能抢救出来的其他组员。人人身上都是带伤，特别是这时候坐在窗边的荸荠，眼神呆滞，凝望着窗外，脑袋上一道血口，虽然打了一个箍包扎了，仍旧在缓慢地渗血，洇出了个椭圆形的鲜红印记。飞机上的每个人，都是惊魂不定，在经历刚刚那场腥风血雨之后，也没人能镇定。这里面，姜黄是个异数，本来，他是事务组的人，在那里端坐着算账的，被人流裹挟着往楼顶逃窜，最后终于得以挤上这架逃亡的飞机，也是运气很好了……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颓丧，反倒有一丝狠戾之气，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是的，“壹号”根本无从知道，在自己暴起伤人之前，芦笋，就是因为强行操纵壹号的躯体，超出了脑承载力，而鼻血流个不止……荷兰豆看到四肢、脸部都抽搐个不停的芦笋，鼻血喷溅，急得大哭，不断拍打着他的肩膀，哭喊着：“芦笋，你怎么了？醒醒啊，快醒来！”

　　“我，头疼，快要疼死了……我，坚持不住了……啊——！”芦笋猛地一声惨叫，身体抽搐、抖动得更厉害了，嘴唇抽紧，但是牙关紧闭，细密地叩齿动作，传出来得得作响的奇怪声音，口角流涎的样子，真的像极了癫痫发作。引得大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侧目，都觉得，毛骨悚然，这不是在驾驶机械人好吗，这简直就是在玩儿命啊！

　　“坚持下去，芦笋中尉，马上我们的人就能用合金装具，把他固定住了！”荸荠在一边，看着大屏幕，出声对芦笋说道，而画面中央，两个穿着作训服的勤务人员，用一个急救用的平车，推着一个棺材轮廓的铁栅栏，从走廊里快步跑进机械人组实验室。

　　而“壹号”这个时候，本来右手抓着从身上拔下来的充电电缆，左手搭在树华躺着的头，头往后仰，呆呆站立，又不住地抖动。显然，在乔臻自主意识没有沉睡的时候，直接启动“傀儡插头”争夺身体控制权，比平时单纯操作c-bot负担更大，要耗费更多的脑力。所以尽管这时候，仅仅才用去了30多秒，但芦笋眼见着比平时更累，简直虚脱，快要支持不住了。

　　“组长！要么，算了吧？！芦笋他受不了了！”茭白大声叫起来，眼看着自己兄弟这么受苦，真是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啊！要是能像荷兰豆那样哭出来，说不定自己也能舒服一点，“不如，就切换到‘傀儡’的自动操作吧，命令它站立不动就好啦，这是何苦，折磨我们自己人啊？！”

　　山药却不这么想，甘蓝，他已经是破釜沉舟，放命一搏的家伙了，用人工智能的“傀儡”功能，真的能制住他吗？我看未必，让芦笋冒险，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拖得再久一点，锁住他了就好，再等……几秒钟！

　　“噗——”芦笋喷出一口血雾，身体和手脚的搐搦，已经不再了，彻底没了响动。那一蓬血，其实是鼻腔里流出的血，因为一直仰躺着，往后流入咽喉，呛到了他，引起的咳嗽反射。但是，这呛出的一口血的“噗——”一声，是他这一生最后一个音符，加之最后一个挺身、又跌落椅背的动作，这唱念做打，形成了一个可怖的绝唱。

　　“傀儡插头”驾驶舱里，用来检测操作人员身体状态的监护仪，发出“嘀嘀嘀——嘀~嘀~”的三短两长的报警声，芦笋原来如奔马律一般的180bpm疯狂心跳，突然转入室颤心律了。一条毫无规律的，不断波折的线，在仪器屏幕上执拗地扭动着，似有不甘，却也无言诉说。这样子的心律，虽然没有接近一马平川的直线，但也是预示着坡度很小，再也翻不起什么人生的波浪了……

　　荷兰豆“嗷——”一声叫，猛扑过去，摘下那虚拟视觉头盔，一把甩飞！拍打着芦笋的苍白的脸孔，而眼白已然上翻，不省人事。荷兰豆然后赶紧抓起驾驶舱座位侧面，弹出的急救抽屉里的强心针，猛地就往芦笋胸口扎去，去甲肾上腺素，心室内注射，极量，1mg！然后狠命地扬起拳头，猛砸在他的胸口，相当于单相100j的电击除颤，接着就开始做cpr胸外按压，进行急救。

　　很难说，一个在武器研究所里工作的科研人员，芦笋，能不能像勤务组的特工那样，做到悍不畏死。但是，命令和服从？还是，求生和苟活？这样的奇怪的问号组合，在脑子里强烈冲突的时候，我们也真的无从追溯，濒死的那一刹那，芦笋想到的是什么。

　　不过，之后武器所里发生的一切，让我们有理由怀疑，芦笋是愤恨这个世界的——在被组长和上级，强令“坚持”的时候，他必定是怀疑了，服从了这命令，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之后会不会瘫痪？组织可是尊重我的死活了吗？我活了这短暂一世，只是为了服从？不！我要毁了我自己，也毁了你们，毁了这个世界！

　　芦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并没有归还给壹号“傀儡插头”的控制权，反而，他把“傀儡”的功能开启，对人工智能，下达了一个简单短促的命令：消灭半径1千米内的人类生命体。

　　壹号的视觉监视器里，刚刚还泛着的幽幽绿光，这时候，暗淡了下去，然后突然亮起，却变成了红色。当它看到，有两个勤务人员，推着固定自己身体的超合金牢笼过来——协同电脑马上发出警报，威胁度100%，可能禁锢自己的自由行动能力，攻击！

　　右手攥着的充电电缆，被“傀儡”壹号猛地扯出来一截，拉断，然后像挥舞一段鞭子一样，在手中摇动起来，抡圆了，“呜——”一下，打到推着平车的一个勤务人员脑袋上。这一下，势大力沉，何况电缆前端的充电头，也是质量沉重的。只是这一下，这个人迸裂，一声不响地仰躺倒地，再没了声息。旁边那人看呆了，不及反应，同样的一下，也抡到了自己太阳穴上，一样的，立扑。“哔哩——”头脑里响起了一声，警报解除的声音，身边2米半径内，暂时没有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