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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金陵金梦 55、弃暗投明

唐船 唐船浩瀚 8514 2022-10-23 17:36

  惊蛰已过,金陵城暖意融融、春意盎然……

  自隆庆朝开放海禁,准贩东西二洋,仅过去半年多,整个东南沿海忽然之间就富足了起来,南京俨然成了大明朝的商业中心。

  栖霞寺怒斩监军太监之后,海瑞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内阁大学士高拱不愿看到黄炳文破坏江南的大好局面,分别与大太监黄锦、成国公朱希忠等人商议,把这位东厂掌刑官召回了京城。

  成国公朱希忠也给许灵儿下达了密令,让她立刻返回日本,协助郭国强办差。

  在海瑞的帮助下,许灵儿安排好了岛津家前来朝贡的事宜,临走之前,在汤府和罗氏姐妹又见了一面,答应让文涛到南京来看望她们一趟。

  安抚好了罗氏姐妹,在朱辉的陪同下,许灵儿来到了栖霞寺,一起拜见了月空长老。

  见礼已毕,月空长老问道:“许千户,听说你又要走了?”

  “是的,师父。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临走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做些安排,对于陈元化和张狗儿的真实身份,想必师父都已经知道了,但不知有没有可能策反他们,今后让他们替锦衣卫办事,把林风在沿海布下的窝点全部交出来,与罗阿敏提供的那份名单做个比对,以免将来收网的时候伤及无辜。”

  “老衲当年参加过抗倭战争,深知海盗其害,也认识到了倭寇狼子野心的本性。许千户,你想怎么办?”

  “想请教师父,请问陈元化值得我们信任吗?”许灵儿问道。

  在陈元化住在栖霞寺的这段日子,月空长老没少和他聊天,对他的心态已经非常了解,便认真地答道:“陈掌柜是个阅历很深的生意人,只能说他尚知廉耻、心有善念、言而有信,但忠义二字还无从谈起,现在巡抚衙门中有他三十万两银子,老衲听他的意思,他想回宁波后,把那里的钱庄生意关掉,将龙门客栈交给张狗儿,他将来到南京和汤景一起做买卖。”

  这时,朱辉也眼巴巴的看着师父,试探着问道:“师父,那么张狗儿值得信任吗?”

  月空长老呵呵一笑,答道:“张狗儿尚且年幼,只要不再与海盗为伍,倒是能成为一名忠孝侠义的君子。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作为他的大哥,要帮着师父把他给带好了。”

  有了月空长老这些话,许灵儿放了心,朱辉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派人把陈元化和张狗儿找来,要对他们晓以大义。

  张狗儿一进门就看见了许灵儿,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给师父见过礼之后,怯生生的对许灵儿躬身施礼,讲道:“秋目浦寇首张三官之子狗儿拜见姐姐,回首往事,小弟十分惭愧,在此以我那亡父之名,给许家姐姐和许老伯请罪,请多多谅解!”说着,低头跪在了许灵儿的近前。

  许灵儿微微的一笑,把他搀扶了起来,答道:“真是沧海桑田!如果不是今日见到你,你在姐姐的心中,还是一个满身泥巴、流着鼻涕的小孩儿。狗儿兄弟也不容易,如今,你也长大了,六官文涛就是你的榜样!”

  “小弟绝不会辜负师父和姐姐的期望,只是、很久没见到文涛哥哥了。”说着,张狗儿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陈元化在张狗儿等人的细心照料下,身体已经渐渐的康复,他准备等商团首领马五到来的时候,把林风的生意交给张狗儿,自己彻底脱离海盗集团,这些事情,他和张狗儿、月空长老等人都已经谈过了。

  许灵儿瞥了一眼陈元化,见他半天低头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今林风已死,罗氏姐妹被文涛救走了,萨摩藩和平户藩的海盗团伙业已荡平,当今朝廷开放了海关,准贩东西二洋,更有那些传教士满世界宣讲‘福音’,那么,我们也必须把数千年华夏儒释道之文明传扬出去,狗儿兄弟,等咱们攒够了川资路费,陪同两位师父漂洋过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建不世之功业,你没什么问题吧?”

  “请姐姐放心,小弟我明白自己的使命。”

  陈元化听着这姐弟俩一唱一和,明白他们都在等着自己来表态,但他与张狗儿不同,现在最不放心的是,关押在巡抚衙门的那两位松浦先生,而自己全家老小都还在平户城,海瑞那儿还有他募集来的三十两银子,若是把他逼急了,要么铤而走险做海盗,要么将来跟着黄炳文做鹰犬。

  这时,洞若观火的月空长老明白陈元化的心思,问道:“海大人本来是要提审陈掌柜的,但被老衲劝止了,请问许千户,海大人现在是何态度?”

  “我来之前,专门去请示过海大人,海大人的态度非常明确,只要陈掌柜愿意做一个正当经营的商人,官府就不会为难于他,那三十万两银子是兴隆钱庄募集来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自然会送回宁波,不会短一分一毫;至于那二位松浦先生,我提审过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商人的身份,不过,还得等礼部主客司派官员来做鉴定,请相信海大人绝不会冤枉好人。”许灵儿答道。

  这时,陈元化开口讲道:“感我大明****神威、皇恩浩荡,有海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有许千户和朱总旗这样的忠勇将士,更有月空长老这样活佛,草民陈元化对天起誓,死心塌地效忠我大明朝,本分经商,决不再与奸佞、叛匪和倭寇往来,倘若鄙人再有任何不轨之处,愿被千刀万剐,来世生作猪狗。”说完,跪在了月空长老的面前。

  月空长老把陈元化搀扶起来,从他的项上拉出了一根金链子,露出了一个耶稣受难的十字架,讲道:“陈掌柜,按照圣经的说法,信徒是不可对天起誓的,你作为耶稣的信徒,每日在胸前画着十字架期待的时候,只需摸摸自己的良知是否还在,也就够了,阿弥陀佛。”

  作为一名基督徒,当陈元化听说月空长老等人准备漂洋过海,与传教士一比高低的时候,虽没有冷嘲热讽,心中却也很不服气,听罢月空长老之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陈掌柜,先回宁波去吧,海大人随后便会派人把银子给你送回去,那些都是宁波百姓的血汗钱,如果你的钱庄不想再办下去的话,赶紧归还给老百姓,你明白了吧?”

  “这么说,是准备放我回去了?”

  许灵儿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还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海大人……”

  陈元化激动得跪在了地上,高声呼道:“海大人万岁!”

  与此同时,远在白鹭洲鹫峰寺居士林中的吴襄,身穿青布直身的长衫,正笔翰如流,抄录到了第二十五回:吴月娘春昼秋千、来旺儿醉中谤仙。

  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摇头晃脑的吴襄慢悠悠站起身来,抑扬顿挫地吟道:

  蹴罢秋千,起来整顿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些天来,汤景一直在等着吴襄的消息,不知他有没有把那笔银子从吴莲的手中要出来,今日一早,本想跟着朱辉到栖霞寺去一趟,忽听说吴襄这小子竟然还住在鹫峰寺居士林,心中不由得大为光火,便心急火燎地找他算账来了。

  推开了居士林书房的外门,汤景斜视着神神叨叨的吴襄,突然,大喊一声:“不知死的东西,你到栖霞寺找过吴莲没有?”

  吴襄抬起头,发现汤景正笑呵呵地看着他,连忙讲道:“果然是见客人来,袜划金钗溜,哈哈,来、来、来,汤大官人,与俺细细品味,看看西门大官人不在家的时候,他家中的娘们都干些什么呢?”

  汤景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进了门,便坐在了他的对面,问道:“哪位西门大官人?你这个混蛋,难道你看上了西门家的娘们,那你还想不想娶沈家的小姐了?”

  “汤大官人,你这是从何问起?”吴襄放下手中的毛笔,做了个优雅姿势,打开了手中的一把折扇,继续摇头晃脑的对着书本念道:“话说灯节已过,又早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说孙寡嘴作东,邀了郊外耍子去了……”

  “去了”二字,拉了个长音,仿佛青楼画舫里的说唱弹词一般。

  “我看你他娘的这不操心的日子,真是过得太爽了!”汤景一边骂着吴襄,边将那稿纸拉到了近前,只见上面赫然写道: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

  看到此处,汤景面露喜悦之色,惊奇地问道:“咦……,这是什么狗屁文章?”

  吴襄突然来了精神,从武松杀嫂为引子,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西门大官人如何勾引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等女人,把汤景听得直流口水。

  末了,吴襄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问道:“哥哥你看,这西门大官人,是不是与那徐鲲很像?”

  汤景的脸忽然变得红一阵、白一阵,沉默了片刻,趁着吴襄不注意,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

  吴襄的耳中一阵轰鸣,脑袋撞到了墙上,折扇也掉在了地下……

  仿佛觉得李瓶儿就是何氏夫人,羞得汤景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吴襄知道说错话了,捂着腮帮子爬起来给汤景鞠躬道歉。

  汤景气得喘了半天粗气,问道:“你去见过吴莲了吗?”

  “这些天你也不来,我全都陷到书本里去了,把正经事忘得干干净净。哎呀,我若想成为那西门大官人的话,光有个前程似锦的锦衣卫总旗妹夫还远远不够,手中还得有银子才行。”

  听他还在口口声声喊着西门大官人,汤景的气不打一处来,又抡起了拳头,把吴襄吓得赶忙闪到了一旁。

  汤景瞪着眼睛,大声讲道:“我先警告你,这些天我没敢出门,黄炳文虽然走了,可铁牛还在四处活动,他通过那些泼皮无赖传出话来,把他妹妹的死,赖在了咱俩头上,现在,他可能还不知道你住在这儿,你给我小心点。”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看得出来,吴襄确实吓得够呛,汤景答道:“不管你那妹夫让不让你住在栖霞寺,你最好还是搬到那里住,这样才会安全一些,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搞清楚吴莲在兴记钱庄有多少银子,赶紧想办法兑现出来,别让朱辉那小子抢了先手。”

  “事不迟疑,等我给明澈长老打声招呼,今儿就走吧。”吴襄说着,便赶紧收拾桌子上的书稿。

  “你小子的蝇头小楷写得还不错。”汤景说着,拿起桌上的书卷看了起来,接着讲道:“今天朱辉去了栖霞寺,最好别让他碰见你,你明天再去吧。”

  “他干什么去了?”

  “听说陈元化和张狗儿要回宁波了。”

  吴襄听了心中一震,不管怎么说,兴隆钱庄宁波分号有他的一份,舟山岛的那十万两银子被铁牛弄走了,听说还有三十万两暂存在应天巡抚衙门,他相信海瑞肯定会还给陈元化的,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要点出来。

  发现汤景埋头看书已经入了迷,吴襄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问道:“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轿来的?”

  汤景头也没抬,应声答道:“骑马来的。”

  “把你的马给我,你自己雇顶轿子回家吧,我这前往栖霞寺。”吴襄说着,伸手夺过汤景手中的书稿,拎起包裹转身往外跑。

  “这么些天过去了,你都不急,就急这一会儿吗?”汤景喊叫着追了出来。

  吴襄斜跨着包裹,跑到了居士林外大树旁,解开了马的缰绳,翻身上了马,笑着答道:“汤大官人,快去帮我给明澈长老打声招呼,你回家等我好消息吧。还有,别忘了到沈家给我提亲。”

  眼看着吴襄催马而去,汤景骂道:“你这个混蛋,好好劝劝你妹妹,朱辉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好几个女人啦,况且你妹妹和他还没拜过天地,让吴莲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吴襄连头也没回,快马加鞭出了城,来到栖霞寺山门外,正好遇见了徘徊在明镜湖畔的陈元化,赶忙甩镫离鞍下了马,牵马到了他的近前。

  “呵呵,陈掌柜别来无恙!”

  陈元化转过身来,发现吴襄站在他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吴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听说你要走了,便赶紧跑来找你算算账。”

  “算什么账?”

  “那还用说么?暂存在巡抚衙门的那笔银子,你准备分给我多少?”

  “不瞒吴公子,今儿晌午,我和许千户、朱总旗、月空长老等人已经商量好了,按照海大人的意思,回宁波之后,我就关掉那兴隆钱庄分号,彻底了断和黄炳文的关系,至于那笔银子,老弟也知道,全都是募集老百姓的血汗钱,我算了算,还清本钱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利息钱,从龙门客栈暂时挪用一些,勉强够用……”

  没等陈元化把话说完,吴襄显得怒不可恕,对陈元化破口大骂……

  “老弟,你用不着这么激动,有什么话,请找你的妹夫去说。”

  这时,吴襄像疯了一样,松开了手中的马缰,拉着陈元化厮打了起来……

  陈元化也不愿还手,被吴襄追着到处乱跑,猛一抬头,发现月空长老、朱辉和张狗儿站在他的面前。

  “住手!”朱辉大喝一声,拦住了吴襄,张狗儿跑过去把那匹马牵到了手中。

  “妹夫,你不别拦着我,这个可恶的臭海盗,看我不打死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辉问道。

  “当初,宁波分号开张之前,这狗娘养的黄炳文,让他拿走了我十万两银子,听说他回宁波后就不干了,他得把本钱还给我不是?”吴襄理直气壮地问道。

  陈元化躲在月空长老的身后,答道:“吴公子,咱得讲点理。且不说衙门里的那笔钱得还账,就说黄炳文让我带走的那十万两银子,你在宁波期间花掉了多少?”

  “花了多少?”吴襄气愤不平地问道。

  “你在烟花柳巷中花掉的,舟山岛帮你买房子,这些小钱就不算了。余姚县张家给你提亲,就花掉了五万两;后来,你又悄悄进京了一趟,借口帮着蔡德忠打点,强行拿走了五万两,前些日子,狗儿和宋河帮着你从店里又拿走了十万两,那你说说,剩下这些银子当中,还有你的份吗?”

  看吴襄摆开的架势,还想再与陈元化理论一番,月空长老劝道:“阿弥陀佛,吴公子,不要再说了,那笔银子不是直接让陈掌柜带走的,海大人将派衙门的官差送回到宁波兴隆钱庄,并监督陈掌柜,连本带利把银子归还给老百姓。你若是觉得应该有你一份的话,狗儿,把马还给他,请吴公子到巡抚衙门找海大人要去吧。”

  张狗儿把缰绳递到了他的手中,朱辉也不帮他说话,吴襄顿时傻眼了。

  看来,只能惦记吴莲的那笔银子了,想到这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月空长老的近前,吴襄哭着讲道:“大慈大悲的佛祖,快救救我吧,铁牛非说是我害死了月儿,对我下了追杀令,南京城的泼皮无赖们四处找我,鹫峰寺我是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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