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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金陵金梦 35、巧舌如簧

唐船 唐船浩瀚 8124 2022-10-23 17:36

  吴莲搀扶住了朱辉,让他先坐下,然后从梳妆台抽屉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讲道:“这是房契,也交个公子保管吧。”

  见吴莲对自己如此信任,朱辉颇受感动,但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让她自己把那些庄票和房契先收起来,催促道:“莲儿,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来到大街之上,街上满是走亲戚、串朋友的人群,二人穿街过巷来到王冲家的时候,已经天近午时了。

  两名丫鬟正在家中做饭,正帮着郭奕照顾婴儿的许灵儿,听见有人敲门,便赶快跑了出来。

  许灵儿看见一名少女神色紧张地躲在朱辉的身后,便知道这肯定是吴莲,便微微一笑,等他们进来之后,立刻在里面插上了门。

  “灵儿姐姐,现在奕儿姐姐和孩子怎么样了?”朱辉问道。

  “呵呵,都挺好的。”灵儿说着,侧身看了看吴莲,又抿了抿嘴,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吴襄公子的妹妹,蔡德忠大老爷的小太太吗?”

  吴莲惭愧的低下了头,赶紧转过身去,朱辉顿时变得脸红脖子粗,不敢正眼去看许灵儿。

  许灵儿围着吴莲转了一圈,问道:“朱辉,你审过了吗?”

  “姐姐,我已经盘问清楚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年前吴襄进京来见蔡德忠,莲儿甚至都没见到他的哥哥,蔡德忠的那些机密大事,更不会让她一个小丫头知道的。”

  许灵儿听朱辉一口一个莲儿,便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拿手指着他的脑袋,笑着讲道:“你现在真是人小鬼大,冲哥现在还没回来,我看,等冲哥来了再处置吧。”

  吴莲也认出了许灵儿,正是在午门前捉拿黄炳文的锦衣卫头领,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自己,赶忙跪倒在地,擦了擦眼泪,低下头讲道:“这位将军姐姐,吴莲自幼命苦,跟随父母从徽州歙县到了南京开豆腐坊,因常去给应天巡抚家里送豆腐,被巡抚蔡德忠看中,由我的哥哥做主,把奴家送进了巡抚官邸,并非莲儿贪图荣华富贵,实乃迫不得已。”说着,泪水刷刷的往下流。

  “我猜你肯定会这么说,但如果现在蔡德忠还是应天巡抚,呵呵……”许灵儿冷笑一声,目光冷峻地紧盯着吴莲。

  吴莲匍匐在地,哭道:“蔡德忠纳了莲儿,俺才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莲儿在蔡府三年,依然还是姑娘之身,朱辉公子可以作证。”

  许灵儿一愣,发现朱辉转身就想往外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问道:“臭小子,你对吴莲做了什么?”

  朱辉扒开了许灵儿的手,双手抱住了脑袋,答道:“姐姐,昨天我、我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她家吃饭,喝了蔡德忠那龟孙子的药酒,谁知道那、那酒如此厉害,酒后……,这、这不能不怪我啊。”

  许灵儿明白了怎么回事,踹了朱辉一脚,喝道:“帮丫鬟做饭去。”然后,把吴莲带去了厢房。

  把门关好了,许灵儿让吴莲坐下,沉默了片刻,问道:“吴莲,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哆哆嗦嗦的吴莲站起身来,又准备跪下哀求,被许灵儿拦住了。

  “你不必这样,只要你说实话,我允许你跟朱辉回南京。”

  “多谢将军姐姐的恩典,莲儿没有半句谎言。”

  “好,我问你,你知道蔡德忠昨天进宫要做什么事情吗?”

  “知道,他自应天巡抚的任上被调离之后,被海瑞海老爷参了一本,他被大理寺审了好几个月,除了查无实据的贪墨钱财之外,着实没有其他不法之处,蔡德忠不甘心告老还乡,给圣上递过折子,但圣上并没有理会,他只好想借着大宴群臣之机,在圣上面前求个情。”

  许灵儿继续问道:“年前的时候,你哥哥吴襄进京干什么来了?”

  一提起吴襄,吴莲憋了一肚子的气,愤愤不平地答道:“我恨死他啦!只知道在我进了蔡府之后,他就做了蔡德忠的鹰犬,干了很多坏事,他和蔡德忠之间的秘密,不会让外人知道的,也包括我在内。”

  “黄炳文为什么要抓蔡德忠?”

  “将军姐姐,奴婢不知道什么黄炳文,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蔡德忠。”

  看着吴莲一脸无辜的样子,许灵儿心生恻隐,讲道:“不管怎么说,你还算是蔡德忠家的人,现在蔡德忠死了,蔡府其他的人全都被锦衣卫抓了起来,本该把你也打入诏狱,如今看在我弟弟朱辉的份上,暂时把你关在这里,你不要吵闹,等王镇抚回来再做处置,明白吗?”

  吴莲起身道了个万福,答道:“多谢将军姐姐的恩典,我还有点私房钱,拿来给蔡德忠买口棺木,您要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认命了。”

  这时,丫鬟已经做好了饭菜,许灵儿亲自给吴莲送了一份,又去找朱辉,此时,朱辉正在怀抱着婴儿玩耍。

  “朱辉,昨日算是你第一次当差办案,就闹出这样的笑话,待会冲哥回来,我看他饶不了你。”

  郭奕好奇地问道:“到底闹出什么笑话了?”

  许灵儿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轻轻地摇了摇头,讲道:“姐姐,先吃饭吧。”

  朱辉赶忙起身,答道:“二位姐姐慢慢吃,我已经在厨房吃过了。”

  “臭小子,你又要干什么?”许灵儿问道。

  “我到衙门去帮王冲哥哥。”朱辉说着,便跑了出去。

  自跟着陈元化到了京城,朱辉还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从王冲家出来,迷迷糊糊地又来到了五军都护府衙门,一问才知道,王冲带队抓捕黄炳文去了。

  此刻,在司礼监太监黄锦的家中,黄炳文正跪在他干爹的面前,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诉……

  听罢干儿子的遭遇,黄锦面带愠怒,尖叫骂道:“乌龟王八羔子,这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省,瞧你这闹的,不是我给你求情,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抓回来也得千刀万剐……”

  “都是孩儿办事不利,给爹爹添麻烦了。”黄炳文抹着眼泪答道。

  “何止是麻烦!你惊了圣驾!爹爹我给你求情,死罪能免、活罪难饶!”黄锦怒道。

  黄炳文心想,这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找那罗阿敏吗,争辩道:“许灵儿等人在午门前舞刀弄枪,难道没有罪过吗?”

  黄锦扔来一封书信,说道:“看看吧,这是琉球国前来拜年的使节,刚刚捎来的密信,东厂密探从琉球传来的消息。”

  黄炳文看完,揉了揉眼睛,也不矫情了,瞪着眼问道:“干爹,这么说罗阿敏已经嫁给了海盗头子,她和那海盗头子全掉进海里淹死了?”

  “龟儿子,你上了王冲他们的当啦!你不知道,大宴群臣的时候,皇上正伤心着呢!而你却跑去午门和蔡德忠大吵大闹,现在人家王冲就告你惊扰圣驾,刘守有也救不了你,懂吗?”

  黄炳文惭愧地低下了头,庆幸地答道:“这不是还有干爹您嘛!”

  “龟儿子,我刚听你说,你跑到人家蔡德忠家,说是捉拿什么妖道,是那个从宫里逃跑的妖道吗?”黄锦问道。

  黄炳文答道:“启禀爹爹,正是那妖道王金的师弟玄德真人。”

  “那好!你就咬定了从洒家这儿接到了线报,蔡德忠勾结妖道玄德真人图谋不轨,你前往宫中捉拿蔡德忠,其他的什么也不要多说了,我来想办法救你,起来吧,乖儿子。”黄锦安慰道。

  黄炳文知道,如此一来,虽然能保住性命,但朱希忠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未知数,想自己费尽心机,最后落得个丢官罢职,哪会甘心?又趴下磕了几个响头,喊道:“请干爹救我!若是不孝孩儿削职为民,就再也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干爹,救救孩儿吧!”

  正在黄炳文眼巴巴地看着黄锦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不一会儿,进来了个小太监讲道:“禀公公,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要进府搜查。”

  黄锦虽是司礼监大太监,但仍不敢和成国公朱希忠作对,一听锦衣卫已经找到了这儿,紧张地站了起来,踢了黄炳文一脚,讲道:“你沉住气,记住洒家的话,跟他们走吧。”

  黄炳文匍匐在地上,抱住了黄锦的大腿,哀求道:“干爹,孩儿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啦……”

  黄锦深吸一口气,闭了会儿眼睛,讲道:“你可以明确告诉朱希忠,就说捉拿那妖道玄德真人的消息,是从洒家这儿得来的,让他找洒家,这样,就能把你以锦衣卫的身份,调拨到东厂,担任东厂的掌刑官,职位虽然降了一级,但权力并不比你现在的小,今后办事,就不用怕被人掣肘了。”

  黄炳文这才松开了黄锦,心中暗骂,百万两银子算是喂狗了,反把自己连累成这样,咬紧了牙关,大声答道:“一切听从干爹的安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乖儿子,起来跟他们走吧。”

  黄炳文整理好了衣衫,活动了一会儿面部的肌肉,这才打开了黄锦家的院门,只见王冲手执绣春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两侧站立着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正严阵以待。

  “下官给王镇抚拜年啦!”

  看到这黄炳文满不在乎的样子,跟没事人似的,王冲十分生气,将手中的绣春刀一挥,喊道:“把他给我拿下!”

  黄炳文倒也没有反抗,校尉们上前抹肩头、拢二背,就把他捆了起来。

  “王镇抚、各位锦衣卫的弟兄们,辛苦了,都怪卑职办事不利,连累了大家,害得大家没过好年,黄某知错了,速带我去见成国公老王爷,此等机密大事黄某只能禀告老王爷,请吧。”

  王冲恨不得一刀捅死黄炳文,心中暗想,他肯定还是要在成国公的面前,拿罗阿敏来说事,便试探道:“呵呵,黄镇抚,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今日在宫中见驾,已全权委托王某处置,这本是我北镇抚司的事情,有什么情况给我说就行。”

  黄炳文虽然嫉恨王冲,此时也不敢反抗,矜持地答道:“请王大人不必着急,既然如此,回衙门之后,下官禀报王大人也就是了。”说着,晃了晃身子,意思是不必绑着回去吧。

  王冲不知道黄炳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知道他肯定跑不了,便给他松了绑,众人回到了五军都护府衙门。

  大年初一,众锦衣卫都跟着忙了一天一宿,抓到黄炳文之后,全都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黄炳文被押进了刑讯房,等了许久,看见王冲来了,生气地讲道:“王大人,卑职并非犯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王冲目光炯炯,盯着黄炳文答道:“这是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的安排。”

  “请王大人屏退左右,下官有机密要事禀报。”

  王冲对皂隶们摆了摆手,这伙人马上把黄炳文推进牢中,锁上了铁阑珊,全都出去回避。

  坐在审讯台前,王冲不慌不忙地讲道:“黄炳文,现在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只管道来,在下一定给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汇报。”

  黄炳文也显得不卑不亢,答道:“在下十分敬佩王大人,能有机会在海外立下不世功勋,让黄某望尘莫及。王大人,咱们两个都是北镇抚司的栋梁,你我二人乃君子之交,一无怨、二无仇,都是在为江山社稷着想,要是黄某要是有什么过错的话,也只能说立功心切太强,呵呵,因为您王大人功高盖世,让下官无地自容。”

  王冲一天一宿没有休息,心中还惦记着郭奕母子,听着黄炳文侃侃而谈,便不耐烦地讲道:“你昨日惊扰圣驾,坏了万岁爷大宴群臣的雅兴,我且问你,你和蔡德忠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你又有何等机密大事?”

  “王大人,黄公公在宫中伺候皇上,不能回家,在下于大年初一辰时,卑职前往司礼监黄公公家贴春联、放鞭炮,辞旧迎新,这时,突然接到东厂自沿海传来的密报,在下顿感事态严重,只能紧急处理,没有来得及禀告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又加上下官立功心切,便善做主张前往宫中捉拿蔡德忠。”

  王冲听了不禁一愣,问道:“东厂的密报?”

  “不错,密报中声称:妖道王金的师弟玄德真人,从宫中潜逃出去之后,勾结犯官蔡德忠,图谋不轨,下官顾不得过年了,召集属下包围蔡德忠的府邸,这才知道蔡德忠早有预谋,已经进宫赴宴去了,便安排属下在蔡府搜查,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下官立刻赶往午门,迫不得已,请刘大人把蔡德忠抓了出来。”

  王冲绝没有料到,黄炳文居然演绎出了这么一段,却也是滴水不漏,便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那妖道为何会勾结一名取保候审的犯官,他现在何处?”

  黄炳文长叹了一声,神神秘秘地小声答道:“既然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全权委托王镇抚,卑职说也无妨,蔡德忠和那妖道都与一名女子有关,请问王镇抚,您出使日本期间,可曾听闻有位名叫罗阿敏的女子?”

  马上就要说到了正题,王冲谨慎了起来,倘若黄炳文继续拿罗阿敏来说事,按照成国公朱希忠的密令,为了不走漏风声,可直接处死黄炳文,王冲矜持地点点头,答道:“你接着说。”

  黄炳文也知道,虽说隆庆帝勤政有为,但在宫中却纵欲无度,身子骨很弱;朝中的舆情,更不会容忍皇帝接纳犯官罗文龙之女,文渊阁大学士徐阶甚至因此提前致仕还乡,便故作深沉地讲道:“王大人,只可惜蔡德忠和那妖道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家性命,据东厂在沿海的探子所报,来自日本国消息,前翰林院太学生罗文龙之女罗阿敏,流落到日本国之后,嫁给了一个海盗头子,更不幸的是,罗阿敏和那个海盗头子一起掉进了大海,全都淹死了。”

  王冲认为,这个消息应该是陈元化告诉他的,真的罗阿敏淹死了,他们不是还搞了个假的吗?便试探着讲道:“我确实知道罗阿敏流落到日本国,至于她是不是嫁给了海盗头子,有没有淹死,并不知情,如果这消息确切的话,此事务必禀明圣上。”

  黄炳文很坚定地答道:“如此大事,必须奏明圣上,以断绝那些邪恶之徒,企图利用罗阿敏阿谀媚上……”

  正在这时,就听外面喊道:“成国公老王爷和刘大人驾到!”

  没等黄炳文说完,王冲走出了刑讯房,朱希忠和刘守有已经到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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